那么,张嘎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或者说,唐虎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呢?
半真半假。
唐虎打死的并不是曹定邦的什么亲戚,这就是唐虎在造谣,但那三个人还真的是襄城的商界大佬,敢跟三爷竞价抢女人,活够了是不是?
把这三个人打死,唐虎也醒酒了,觉得这事儿不太好办。
怎么办呢?
唐虎想了想,这三个人在襄城为商多年,跟官府一定有勾结,曹定邦镇守荆州这几年,他们之间能没有点弯弯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早就听说曹定邦那个人特别贪,绝不可能放过他们三个,这三个人作为商人,当然也不敢得罪曹定邦,或许还会主动送上门去呢。
就凭这个,唐虎就敢造谣,说他们是曹定邦的亲戚。不是也是,反正我就这么说了,你能把我怎么的?
这时身旁扈从提议道:“咱可别说是把他们打死的,虽然三将军在飞虎军中没人敢治你,可是你这样做会让大帅难办啊。大帅下不来台。还不如把这馆子一把火烧了,就说他们三个是被烧死的,这不就得了?”
“妙计!”唐虎大赞。
然后一把大火就烧起来了。
倒霉的风。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火起来了,风也来了。
这可把唐虎给吓得彻底醒酒了。
如若把这繁华大街给烧了,那得死多少人?
赶紧让扈从驱散百姓,可即便如此,慌乱中还是有人被烧伤了。
闯了大祸,蚂蚱眼睛长长了,三将军夺路而逃。
过了三天,他才让人传话给张嘎,恐吓之。
“这小子现在到底藏在哪?”
唐渊拎着马鞭,找到唐虎的扈从卫队长。
“属下也不知道。”卫队长苦着脸说。
唐渊眯了眯眼睛道:“我不管你知不知道,我给你两天时间找到他,如果找不到,你就替他挨鞭子。速去!”
对付浑人,就要用浑招。或许这名卫队长真的不知道唐虎在哪,唐渊其实也未必打他。
张嘎虽然只是唐渊的随从,可他却是都尉长级军官,离开唐渊之后,也是可以作威作福的。
带领几十号人,来到火场现场勘察,指着伙房道:“就是因为这里不小心失火导致的。”
闻言,老鸨大惊道:“明明是有人纵火,为何还说是伙房失火?”
张嘎道:“老鸨子,军方已经承担了给你修缮房屋的费用,也不打算追究你的责任,你还想怎么样呢?”
能当老鸨的,都是精明人,一听这话,连忙点头道:“哎呦,真该死,原来是这里着火了,害得整条街都失火,我一定要把那失火的厨子揪出来。”
张嘎眯眼道:“或许不是厨子大意,很有可能是那烧死的三个人,寻衅滋事跑到你们厨房玩火,结果引火烧身,这就跟你们馆子没什么关系了。”
“哎呦,军爷,您说得简直是太对了。就是这么回事。”
离开馆子,去找验尸仵作谈话,张嘎对仵作道:“你们说,这三个人是怎么死的呀?”
两名仵作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张嘎道:“在我看来,这三个人烧得很严重啊,一定是烧死的吧?”
闻言,仵作连忙道:“凭借这等烧伤,必死无疑。”
“嗯,这就对了。”张嘎拍了拍仵作的肩膀,并且给身旁随从使了一个眼色,随从把钱塞进了两名仵作的兜里,两名仵作感受到张嘎的威压,竟然连客气话都不敢说了,只是眼瞅着钱被塞进兜里,他们也明白,这是封口费,如果不收,这位张将军或许还会发火呢。
把钱塞进他们兜里之后,张嘎又道:“既然死因查明,文书上就要写得明明白白,然后把文书交给襄城府尹。你们也不必担心二审验尸,因为大将军并不希望有二审,你们能听懂我的话吗?”
唐渊是军界大佬,但他不是政界大佬,他管不着荆北道监察御史,襄城府尹直接向监察御史负责,平时也不怎么去见唐渊。可是现在梁朝在边境地区,执行军管政策,在唐渊的地盘里,襄城府尹办事还是要小心的,万一触怒军界大佬,会是什么后果,他心里有数。
唐渊管不了荆北道观察御史,刑部也不归皇帝管,而是归丞相府管,荆北道监察御史的文书并不能直接送到皇帝手中。
老丞相唐振现在基本不管事,八千岁唐溯不关心丞相府事务,现在的丞相府其实就是一个空架子,几个刚从国子监毕业的唐氏家族秘书郎在那里批阅文书。其实这群刚毕业的秘书郎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而且年轻人都很有正义感,忠孝廉耻把关严谨,如若这件事到了他们手里,还真是个麻烦事。
所以,不能让这件事在荆北道监察御史那里重审。
“准备一些礼物,晚上我要去襄城府尹家里做客。”唐渊道。
“是!”张嘎立刻答应。
“哎对了,你对死者家属那边,是怎么安排的?”
“基本都搞定了。”
“怎么搞定的?”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张嘎一笑道。
唐渊眯了眯眼睛:“外加恐吓吧?”
张嘎惭愧笑了笑。
唐渊叹了口气:“这次唐虎闯下大祸,实在不应该,回头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才好,补偿钱财,保证安全,这是最起码的,如果人家不缺钱,那就给他家其他男人安排些事做,当个小官也是好的。这事儿总不能这样强行压下去,否则太不人道。”
张嘎道:“其实大帅也不必太过自责,经我查访,这三个人手里也有人命官司。商界争斗中,他们曾经用过阴险手段,害死了一些同行。”
唐渊道:“空口无凭,便是造谣。”
张嘎不说话了。
唐渊又道:“去府尹家里做客之前,我还要去看看伤者,另外要让军队出人出钱,快点把人家的房子修好。这件事影响太大,我看根本瞒不住的。我会主动呈报皇帝,求情责罚。不然就太被动了。我想,等皇帝知道以后,又要大骂我一顿,到时候我还要找几个替罪羊才好。”
张嘎道:“找谁当替罪羊,大帅心里可有数了?”
唐渊道:“给唐虎出主意的那个扈从,必须死!”
“明白了!”
言谈之中,便是一个人的生死。
不知为何,唐渊突然觉得心情不好了。
他觉得,自己本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决定一个人生死的时候,心中毫无波澜呢?
自己已经麻木到了这个程度吗?
这岂不是自己以前最讨厌的样子?
“哎,”唐渊长长地叹了口气,仰头望天:“人活着,根本不由自己,忙忙碌碌,好像什么决定都是自己做出来的,可冥冥中又感觉一切都是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