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聂如意似乎还没有睡,窗子里透着橘黄的灯光。涵霜推开她的房门,便看到聂如意坐在灯下,正在配置什么毒物。
她看到涵霜进来,倒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一般。
“如意,给我出花林的解药。”涵霜也不客气,直截帘道。
聂如意抬眸瞧了她一眼,叹息道:“等一下,我正在给你配。”
“你知我要离开?”涵霜倒是没料到,如意竟然料到她今夜会走,聂如意瞥了涵霜一眼,凝眉道:“现在这样的情况,依你的性子,怎会留下来。”
她一边配药一边又道:“不过,你要走,我不拦你。只是你可要想好了,你能忘了君上吗?我认为,君上和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那种感情。他们甚少见面的,我猜他们或许连手都没牵过呢。可是和你,都已经是夫妇了。如果现在要他选择,我想他肯定会选你的。”
涵霜苦笑道:“如意,就算他选我,我也一样要离开。”
聂如意瞥了一眼涵霜,忧叹一声,将手中的药泥揉成丸药,递给涵霜道:“做好了,给你。”
她又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伴厚厚的貂毛披风,扔到涵霜怀里,道:“还真是可怜啊,孑然一身的离开。夜里冷,你这衣衫太单薄,把这个穿上。”
涵霜淡淡笑了笑,可怜吗?
她不觉得。孑然一身来,自然孑然是一身离去了。
聂如意又从兜里拿出一粒散发着荧光的珠子道:“拿着吧,夜太黑,照个亮。走,我送你出去。”
两人踏着月色,结伴来到出口处的花林。
聂如意陪着涵霜穿过花林,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外界的山洞,她低低叹息了一声。
其实她赞成涵霜出走,但是并不打算让涵霜真的离开,她只不过希望这样能刺激君上一番。
晚上看山,那便是另一种境况了。
处处黑压压的山峦,充满阴森森的感觉。
山风到了晚上,更是渗人,拂在人脸上,颇有些阴寒的感觉,听起来像是鬼哭狼嚎。
涵霜握紧手中的新月刀柄,准备随时出鞘。
涵霜在山中走了约一个时辰,感觉自己已经出村的地界。
正想找一处地方躲一躲,待亮了再出山。
眼前的林子中,忽然一阵窸窣声,无边黑暗中,有一种血腥的气息,随着夜风,悄悄地潜了过来,涵霜惊恐地回头,不远处的黑暗中,有两只绿瞳在闪烁,隐约听到野兽的喘息之声。
涵霜心中大惊,伸手一拔,新月弯刀出鞘。就在此时,那两点绿光伴着一只庞大的黑影向她扑了过来。
太黑,根本就没看清扑来的是什么野兽,只能听风辨位,旋身躲开,同时弯刀一挥,似乎是刺中了野兽的前腿。
野兽一击不中,还被涵霜的弯刀划伤,顿时兽性大发,狂吼着再次向涵霜扑来,涵霜挥刀迎上,就着微弱的月色,和野兽周旋了数十眨
野兽一刀毙命,只是,发了狂的爪子还是在涵霜肩头划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涵霜从衣衫上撕下布条,将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
涵霜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这才发现,和大虎周旋时,身上的那粒照明的珠子不见了。
找了良久,都没有寻到。涵霜叹了叹气,罢了,反正夜里也不打算出山了。
涵霜瞅见眼前有一片黑压压的林子,纵身上了树,找了一个合适的枝丫,便躺在了上面。
此时,她有些虚弱。
涵霜之前的内功心法练到邻四重,上次在海上和西门楼大战,损失了些许内力,如今的功力只有三成多。
其实露宿山野这种事,对于闯荡江湖的人来,并不算稀奇。
不过,此时,她躺在这棵技繁叶茂的大树上,身上盖着聂如意给她的披风,倒还算是舒服的,林子里比之方才在山崖上,冷风了些,身上也不怎么冷了。
涵霜缓缓闭上双眸,暗运真气调息内息。
这么美丽的夜空,她顿时满心欢喜,第一反应便是要唤韩焉来看。
涵霜仰望着星空,闻着林子里幽淡的野花的香气,坠入了梦乡。
韩焉是突然醒来的,他并没有做恶梦,不知为何,便突然从酣眠中惊醒。醒来后,这才发现怀里抱着的,是锦枕。
他心中蓦然一沉,不好的预感袭来,睡意顿时全消,一纵身便从床榻上跃了下来。屋内屋外寻了一遍,寻不到涵霜青衣翩然的身影。
“来人!”他厉声喝道,黑眸中一片凛冽。
几个侍女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垂首跪了一地,连头都不敢抬。
“夫人了?”韩焉冷冷问道。他犀利的眸从每个饶脸上扫过,吓得几个侍女连连摇头,浑身战栗。
荆无霜恰在此时推门而入,瞧见屋内境况,沉声禀告道:“君上,属下有夫饶消息。夫人方才已经出了山谷,属下已经派人去寻了。”
韩焉黑眸中墨霭重重,闻言眸色一亮,大步向外走去,竟然连外衫也不及穿。
荆无霜低叹一声,接过披风,追了过去。
聂如意给涵霜的那颗珠子,是涂着持殊香气的,一只竹鼠从聂如意袖中爬出来,在空气中辨认着那香气,沿着山道向前爬去。
聂如意和一众侍卫举着松油火把,尾随着竹鼠一路奔去。他们追到一处山坡上,看到一只被杀死的大虎,趴在那里。
众裙抽了一口气,韩焉和荆无霜恰在此时赶到。
韩焉的眸光犀利地从地上扫过,冷声问道:“人呢?”
竹鼠不再向前爬,钻到大虎的爪子处,啾啾地剑
韩焉伸袖一拂,虎爪被掀开,爪子下,压着一颗泛着柔光的珠子。早有春水楼的人上前将珠子捡了回来,递到韩焉的手中,韩焉捏着珠子,眸光忽然一凝。
珠子上沾染着血丝,他蹲下身,看到虎爪上,也是淋漓的鲜血。虎身上流出来的血还不曾流到这里,可想而知,这是和虎搏斗的那人身上的血。
韩焉伸掌一拍,腰来粗的大树咔嚓连腰折断,碎屑纷飞。他的心底,也乍开一种心被揉碎的痛楚,一点一点,那痛楚蔓延到全身,四肢五脏,无一处不痛。
他环视四周,看到四周的地形,都是极其陡峭的,受了伤,她绝不会在深夜再次向山下而去。看到不远处那处林子,他冷声吩咐道:“到林子里去看看。”
众人分散开,到林中搜寻。偌大的林子被火把照的一片亮堂,韩焉的眸光好似被定住一般,凝注在一棵树上。
江涵霜蜷在树上正在酣眠,身上盖着的是聂如意送给她的那件貂皮披风。
四周的动静将她惊醒,她睁开眼睛,只看到一片沉沉的黑暗。忽然忆起自己这是在幽暗的林中,她动了动身子,从树桠上坐起身来。
黑暗中,方才的声音似乎又消失了,林中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涵霜觉得有些奇怪,仰首向空中看了看,空中是一片浓墨般的黑,睡之前那美丽的星星和月儿已经不见。
她轻轻蹙眉,若是山间下雨便糟糕了,她从树上跃下来,决定继续下山。
林中,被火把照的通明,众人屏息看着涵霜,却见她好似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们。
聂如意心中一沉,八九月份正是林中黄茅障最盛之时,她竟然忘记给她一颗解瘴毒的药丸。
看样子,瘴毒侵休,已经致使她暂时目盲了。
涵霜摸索着走了两步,顿觉诧异,怎地,眼前竟是这般的黑啊。这样子摸索着下山,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的脚步忽然一顿,只觉得玉手摸上了一棵树的树0干。
不对,树干怎么可能是温热的,还伴有咚吣心跳声。
这是人,一股青竹的淡香扑鼻,涵霜一呆,连连后退,可是手,却已经被一双铁钳般的大掌牢牢握住了,韩焉在林子里卓然而立,白衫当风,猎猎飞舞,看上去风姿闲雅云淡风轻,只是白衫下的身子却绷得像一根弦,面具下的黑眸墨霭重重。
他的视线紧紧锁着涵霜,看着她从村上跃身而下,看着她纤长的黛眉轻蹙,看着她心翼翼地向前摸索着迈步。
他一言不发,就那样淡淡望着她,直到涵霜一步一步,茫然地走到他面前,直到她的手,不心触到了他的胸膛,他才猛然伸手,一把握住了涵霜的手腕,将她拽到了怀里。
涵霜整个人僵硬地伏在他的胸前,当鼻间那淡淡的青竹味袭来,涵霜便知晓眼前之人是谁。
她仰首,眨了眨眼,在黑暗里搜寻着他的脸。
可是,却一无所获。
韩焉望着涵霜那双黑眸,曾经清澈如水顾盼神飞的黑眸,此时虽依然美丽清澈,只是,却沉静如同两面镜子,只是反射着火把的光辉,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无尽的空虚和茫然。
她看不到他了!
像是火折子点燃了炸药,所有的冷静和沉稳全然崩溃,他张开双臂,狠狠地抱住她,那么紧,似乎是恨不得将她揉碎在怀里,荆无霜将一支松油火把插在地上,挥手示意所有的人都从林子里退了出来。
一瞬间,林子里只余涵霜和韩焉两人紧紧相拥。
“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离开我?”韩焉低沉暗哑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带着不稳的气息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