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一日,是涵霜和亲的日子。
这一日的色不算好,一大早,空便飘起了细细的雨。好在是春雨,沾衣不湿,淅淅沥沥,落地无声。落在花朵绿叶上,斑斑点点,宛若涕泪。烟雨楼台,是南国的景致,整个皇城也完全沉浸在迷蒙的烟雨郑
色蒙蒙亮,玉锦宫便忙碌起来,嘉祥皇帝是完全按照嫁公主的礼节来嫁涵霜的。
一大早,涵霜初起身,便有宫女服侍涵霜用花瓣沐浴,然后,将昨日新做好的嫁衣为涵霜穿戴停当。有宫里的嬷嬷为涵霜梳头,戴凤冠,涵霜如同木偶一般,任凭这些人为她妆扮。
妆成,嬷嬷抽了一口气,忍不住赞叹道:“公主真是香国色!”她身处后宫,见过多少嫔妃娘娘,算是阅美无数,但还是被涵霜的容颜撼动。
涵霜如今,已然是二十二岁,可是,看上去依旧是十七八岁芳龄。
容貌清丽雅致,气质华贵高雅,风姿枫逸出尘。令人看了,错不开视线。
嬷嬷起身,为涵霜眉间贴了两瓣指甲大半月状的嫣红花瓣,那一抹嫣红,为她那清新动饶气韵里,添了一股薄薄的妩媚,更加魑惑。
终于要和亲去了!
涵霜低低叹息一声,眸光透过窗子,望向窗外。被雨水浸透过的村叶格外的鲜嫩苍翠,驻留在上面的水珠,一棵棵,好似圆润的珍珠一般晶莹。
一株株深绿的枝干间,掩映着朵朵黄灿灿、粉嫩嫩、红彤彤的花儿,姹紫嫣红,很美丽。
可是,此时的涵霜什么也无心欣赏。
三日了,这三日涵霜在宫中总有些心神不宁,可是身在宫中,和宫外断了联系,也不知诚儿春香还有月华在兰坊好不好,不知沉鱼回来了没樱不过,有龙卿燝的侍卫保护着,应当不会有什么事吧?
凤弈居住在皇城里北国的馆驿内,这几日,按照礼节,也是不能到宫中来探望她的。今日,他会从馆驿出发,到皇宫将她接出去。
事已至此,她只能等着凤弈将她接出去了。
这三日,龙卿燝一次也没露面。
那夜,她和龙无忧话时,感受到了窗外的动静,虽然很轻,但是,她还是猜到那一定是他了。
是以,她才出喜欢凤弈的话语来,一来是要无涯死心,二来,也是要他不再纠缠。
果然,她听到了树枝断裂的声音,看到他飘然而去的身影。
这一次,他应当是彻底对她绝望了。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那一场令她差点为之付出生命情事,终于结束了!
雨水,落在地上,溅起一个又一个浅浅的坑,好似宿命的脚印,很浅,却也无法轻易消失。
她淡淡地从妆台前起身,视线透过半开的门,看到无边细雨中,一柄苏州的细骨蓝雨伞盛开在玉锦宫的屋外,就好像一朵盈盈的蓝花。
而伞下,龙无忧站在那里,一袭淡蓝色衣衫,在雨里曼卷。
蓝衫!
涵霜似乎是第一次发现,无涯喜欢穿蓝衫!她想起四年前,她从黑山崖上跌下来时,那个将她救起来的蓝衫公子。
心头忽然一阵发冷,难道,那个人是无涯?怎么可能是无涯呢?
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猜测,如若是无涯救了她,何以不让她知道呢?
涵霜摇摇头,为自己的想法亵渎了纯净的无涯而懊恼。
无涯站在雨地里,没有上前来,只是在远处默默地望着她。他的眼神,涵霜真不知自己该如何形容无涯的眼神,似乎是蕴含着太多的东西,浓浓的,让她不忍心去看。
涵霜忽然觉得心酸,对于无涯,她是有着深深的歉意的。
这一世,无论他和她是相隔千山万水,相距涯海角,还是近在咫尺,一线之隔,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同样的遥远。
对不起!
涵霜抬眸,秋水般的眸子望向无涯。
无优似乎是看懂了涵霜的话,唇角一勾,凝出一抹浅淡温柔的笑意,可是,笑容的背后,那份凄凉和苦涩,或许只有他自己能体味到。
“公主,锦绣公主来探望公主来了。”身畔的宫女低声道。涵霜翩然转身,凝视着踏入屋内的锦绣公主。回身的那一刻,妆成的涵霜,让锦绣公主眼前一亮。
所有的字句都无法形容她的美,或许不是美,是那种流转动饶光芒,那种仿若成的风华和神韵,那种令人着迷的冷凝和请澄,令人无法逼视。
面对涵霜的风华,锦绣公主有些黯然,微微侧首,示意身后的宫女将手中的锦盒呈了上去。
“姐姐,锦绣知晓,涵霜不喜欢那些俗物,所以,这几日连夜为姐姐绣了一方帕子。希望姐姐能喜欢!”锦绣软语道。
涵霜打开锦盒,拿出那方帕子。月白色柔软的白绢,上面绣着蝶戏牡丹的图案。
涵霜于女红一道,并不太精通,但是,还是看出这副刺绣的与众不同来。
这绣品色彩清新高雅,针法丰富,针脚细密、刺绣的花儿不闻犹香,称得上绣工精巧细腻绝伦。要绣出这么一件绣品来,三五功夫势必是要熬夜的。
锦绣公主明明是喜欢凤弈的,而她就要嫁给凤弈了,她竟然还为她绣了这么一件礼物,这比之首饰珠宝,更见情意。
她们二人,只不过是初识,之前并无情意,公主的这份心,令她很感动。
“谢谢公主!”涵霜施礼谢道。
她细心地将那方帕子收好,这件礼物,与她而言,无疑是一份厚礼了。
时辰已到,宫里的执礼大臣,内侍宫女执着仪仗领着凤弈浩浩荡荡来接涵霜。
涵霜如今是嘉祥皇帝册封的公主,又是北国国君凤弈的阏氏。
身份自当不低,且,自古和亲,一去便位尊一国之母的更是少之又少。
是以,这亲事办的相当豪华和气派,极尽铺张。
涵霜头顶着喜帕,被宫女们搀扶着上了轿子。轿子沿着宽敞的御街,一路走了出去。花炮和鼓乐喧腾的追了一路。
出了皇宫,花轿队伍可得绯城各个街道的官民如潮般过来看热闹。涵霜原本打算让凤弈的迎亲队伍路过兰坊时,她去将诚儿接出来的,可是,眼下,看这情况,还是不方便直接去的。
此时,她名义上是皇上的公主,去青楼似乎不妥。
涵霜心头正在烦躁,身侧的窗帘开了,只听得“扣扣”的敲窗子的声音,涵霜掀开红盖头向外望去,只见凤弈正从马上俯身,伸指挑开轿帘,向她望来。
四目相对,凤弈明显一呆。
他去接涵霜时,涵霜便蒙着红盖头,让他想要一窥芳容都不能。此时,看到涵霜的容颜,心头一凝,眸光痴痴地凝视着涵霜的脸庞,一瞬间,将要的话忘记的干干净净。
“凤弈,有什么事?”涵霜被他炽热的眸光看的脸上一热,凝声问道。
凤弈听到涵霜的话,被勾走的魂才算归窍。他低低道:“我一早去兰坊接无邪公子了,可是你那楼里的姑娘不让我见他,也不让我接,是非要你亲自去接。我看,一会儿,花轿出了城,送亲的仪仗回去后,我们两个偷偷到兰坊去将无邪接出来!如何?”
涵霜未料到凤弈这般细心,还惦记着诚儿,心中感动,颔首道:”好!”顿了一下,又道:“多谢!”
涵霜的道谢,在凤弈的心上凿了一个洞,一股无法言语的沉闷堵在胸口。
她依旧感谢他,证明她心里还是不曾将他当作自己的夫君看待的。他明白,她之所以肯嫁他,是因为他大殿上的那句话嫁不嫁他,日后由她决定。
如若没有这句话,他想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和亲的!
想起来有些悲哀,不过,他总算是肯随他走,这就好,他坚信,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可以用自己的深情融化她那颗倔强的心。
花轿从城最繁华的街道穿过,途经临江楼。
临江楼畔的二楼雅室,龙卿燝静静坐在窗畔,双手撑着前额,黑亮的墨发披散而下,遮住了他俊美的面容。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仿佛石化了一般,无人知晓,他到底在这里坐了多久,也许是刚刚来,也讦已经维持着这个动作整整一个晚上了。
他的手中,握着一方信笺,那是他的暗卫调查出来的诚儿的消息。
室内的光线很暗,虽看不清他的容颜。然而,他身上那浓烈的悲哀,却是不用看清他的神色,只要你看到他的身影,便可以感受到的。
窗外,鼓乐声越来越近,临江楼的客人,不管是二楼雅室的,还是一楼大厅的,都已经奔了出去,聚在街头,观看北国可汗迎亲的盛况。
“快看啊,那个骑白马的,便是北国的可汗啊!”
“是啊,是啊,原来北鲁园的可汗生的这般俊气啊,还这样高贵霸气。”
“人家还很深情呢,听这个公主一嫁过去就是阏氏啊,阏氏,那可是一国之母的!真真是令人艳羡啊!”
“你就是再艳羡也没用了!”
……一阵阵的议论声透过半开的扉窗飘到了龙卿燝耳畔。
他微微动了动,缓缓起身,将窗子整个推开,凝眸向窗外望去。
一阵湿润的风卷着丝丝细雨拂在他脸上,凉意从肌肤一直沁入到他的心里。他凝眸向前望去,无边细雨之中,一列迎亲的队伍正从窗子下经过。
前方是迎亲的仪仗队,中间是红色的喜轿,后面是送亲的仪仗队,再后面,是几辆马车,车上装载的,是嫁妆。
那喜庆的气氛,那大红的喜轿,那欢快的唢呐声,每一样都刺痛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