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完毕的姚黑儿,挥手让房内的丫头们出去了,又站在大铜镜前,缓缓地转了一个身,前前后后掸了掸衣服,对着镜子里的钟翠菱道“翠菱,你说琼儿今儿究竟是怎么了?”
钟翠菱摇摇头,道“姐姐,我也不知道。宁王妃从小儿都没像今儿这么急躁过。”
姚黑儿又沉默了片刻,像是对翠菱说,也像是自言自语“难不成,是圣驾也不对啊,今儿早上圣驾送寇将军出城,我远远地看着,圣上的脸色虽说不大好,倒也还有些精神。”
钟翠菱忙摆摆手,又看了看窗外服侍的小丫头的身影,低声道“姐姐,可不敢胡说。你还是赶紧和宁王妃去看看,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姚黑儿调整了一下头上那根九凤甸儿的位置,又拿起妆台上的胭脂,轻轻沾了一点,在两颊上补了补,缓缓道“总要做好了打算,才能进宫面圣,否则对答不出来,可是给自己找麻烦。你难道没听说过,伴君如伴虎吗?”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几个小丫头拿了灯进来,赔笑道“夫人,王妃又在外面催了,问你老人家收拾好了没有呢,请你赶紧出门去呢。”
姚黑儿笑骂道“小鬼头,你急什么?左右等着的人是我女儿。”说着,也只得出了门,坐了一顶软轿,命人抬到大门口。
姚琼急不可待地掀开了车帘,用略带责备的口吻道“娘,你今儿怎么这么慢,都火上墙,水上房了。”
奢华而精美的垂珠翠盖朱轮车里,还没等姚黑儿坐稳当,姚琼已经催着车夫赶紧走了。
姚黑儿掀开车侧的窗纱,一股清凉的晚风,裹挟着路边青草和野花的香气,吹进车厢。
姚黑儿看了看一脸焦躁的女儿,笑道“究竟是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如今可以说了吧?”
姚琼皱了皱眉头,压低了声音“娘,你还有心情笑,陛下陛下驾崩了!”
“什么?”姚黑儿本能地挺起身,险些站了起来,头重重地碰在车厢顶部,才意识到自己在车里“琼儿,可不敢胡说,这怎么可能!陛下今儿还亲自送寇将军和了然大师出征了呢!”
“娘!”姚琼急躁地道“这话我怎么敢胡说?我刚从宫里来的,先时因东宫中的大嫂子生了个儿子”
“等等你等等”姚黑儿赶忙阻止道“太子妃生了?不是还有半个多月吗?怎么这么快就生了?这事和陛下驾崩又有什么关系?”
“娘!”姚琼急得直跺脚“我要说,你又打断我。先时太后和我都在东宫中陪太子妃说话,忽然皇后派人来请太后,说皇上不好了,我等太子妃睡了,也就赶忙到宫中去给皇上请安,只刚和皇后说了几句话,不知怎么的,皇上就晏驾了。太后和皇后,此刻都哭得了不得呢。”
姚黑儿的脑子飞快地转着,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在脑子里盘旋,遂忙又问“那太后和皇后传娘进宫做什么?我一个妇道人家”
“娘,你不要老打断我!”姚琼说得又快又简洁“皇上晏驾,太后和皇后商议谁继承大宝的事,一时没人商量,就想起来娘还算有些见识,便让我来请娘。”
姚黑儿迅速接了话道“太子已经薨逝了,如今圣上晏驾,自然该宁王继承大宝,还有什么好商议的?”
姚琼娥眉浅颦,轻声道“如今是宁王不愿意呢,只因太子妃生了儿子,宁王说该太子的儿子继位”
姚黑儿轻轻一笑“一个今儿才出生的孩子,如何继承大宝?也亏宁王能想得出来!琼儿,你也该劝劝宁王。”
姚琼脸一红,吞吞吐吐地道“我怎么劝?宁王说,由他来辅政就是了,等等那个孩子长大成人,再将政事交给他也就是了。”
姚黑儿沉默了片刻,道“你怎么看?”
姚琼道“我倒是无所谓,宁王若执意如此,少不得娘去劝劝太后和皇后,就这么办吧。”
“糊涂!”姚黑儿不由得将嗓门提到了几分,姚琼赶忙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以示提醒,姚黑儿方又压低了声音道“你也是自幼读书的,难道就没有读过春秋,难道就不知道鲁国有一位鲁隐公?”
姚琼诧异道“娘,这又和鲁隐公有什么关系?”
姚黑儿叹口气,道“鲁惠公死的时候,因为鲁桓公年幼,便由鲁隐公暂时理政。鲁隐公倒是一位好哥哥,一心等着弟弟长大,好将君位还给弟弟,结果呢?还不是因此被鲁桓公杀了?”
姚琼瞪大了眼睛,低声道“娘,那个孩子总不至于这样吧?宁王是他的亲叔叔。”
姚黑儿冷笑道“鲁隐公难道还不是鲁桓公的亲哥哥?自古以来,君位之争,流血成河。谁是肯手软的?宁王不想做皇帝,最好就带着你到乡下去,躲得远远的,做一世的富家翁,既要辅政,又要将来还君位给太子之子,免不了被人猜疑。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再有人挑唆着,谁知道会怎么样?”
姚琼叹息道“怎么能躲得开?定王年幼,穆国刚成立一两年,若是没有亲叔叔在旁边辅政,这君位怎么保得住?”
姚黑儿自顾自地摇摇头,道“既然如此,为何宁王就做不得新君?”
姚琼已经将手里的手帕揉搓的不像样子了,她幽幽地道“总是他兄弟情深,太子刚刚薨逝没多久,本来这帝位该是太子的,如今倒像是宁王钻了空子。”
姚黑儿看了女儿一眼,道“琼儿,你和娘说实话,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做皇后?”
“娘!”姚琼惊恐地往前看了一眼,虽然隔着厚厚的车帘,二人说话声音又极低,前面的车夫什么也不可能听见,但她还是有些心虚“娘,好好的,为什么要做皇后?”她转过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幽幽地道“如果可能如果可能,我倒宁愿是是山村里的一个农妇呢。”
姚黑儿沉默了,她知道姚琼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车窗外隐隐有亮光映在车帘上,皇宫快要到了。
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姚黑儿咬咬牙,道“不管怎么着,琼儿,你要拿定主意,如果宁王做不了皇上,他就会是鲁隐公,甚至是许国的那位祯王,总之是没好。”
姚琼没有接话,姚黑儿有些急躁,又轻声低唤“琼儿?”
就着窗外的亮光,姚黑儿看到姚琼脸上泛起凄婉之色,心中一痛,低声道“琼儿,宁王对你不好吗?”
姚琼勉强笑了一下,正要说话,车子已停了下来。车帘外,一个谦卑的声音道“王妃,夫人,皇宫到了,请二位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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