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泪水又岂是说收住就能收住的。妇人的哭腔依旧刹不住车,而后干脆也不再顾忌城主夫人就在面前了。
城主夫人此时面上已经不再是犹犹豫豫,拿捏出了一城之母的风范来,眼色沉静地看着她跪啊闹啊的。
不曾开口,这股气势已经压过了灵堂里垂丧的气氛。
李家的亲戚这时也不敢造次,放低了声音在旁边劝说道:“真的好了,城主夫人都过来了,就听一句劝啊——”
有了这么一个开场,夫人就更开容易开口了。她行事并不冒进,拿不出盛气凌人的架子来,单是平和地问道:“李娘子是断定你家大郎去了?”
妇人听到这话同样是愣住了,这人都丢了怎么还来问她这话,于是反问地:“我家大郎断不会走了两日都没个音讯,夫人这是什么问话——”
而一旁的人帮着她佐证,一个两个的回夫人问话——
“李大郎确实两日没归家了……”
“是啊我前日午间看着他在的……”
“……我还看见他带着他家娃娃去大会呢……”
“诶这么好一户人家……也是什么运气哟……”
几个人的言语间,宋星楼那三人就了解了这屠户家,素来是本分人家,家里剩下一个老人早早就身子不好了,都做不动活,里外全靠大郎一个男人屠宰生意维持家底。
几个住了二十来年的老邻居说,大郎年轻时候也是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哥,本要去殿试做官,由着母亲故去才回到了明州城宰猪。其后也是兢兢业业地维系这家中开销。
李娘子嫁过来时就体弱多病,偶尔遇上风寒还得大郎丢下营生得来照顾着。
如今上有老人,下有孩子,叫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度日?大郎一走,就是灭顶之灾啊!
周嘉微虽然打小就是野兮兮的长在全真教,跟宋星楼也是自会走路起的玩伴,两个人算是得到分配的屋子,一日三餐也被照顾地很好。
修行者眼里,家庭的概念越来越模糊,有的甚至直接将出生的孩子划给门派抚养。他们体会不了亲人离去以至于赴死的心情。
他们三个默在一处,找不到言语过去宽慰几句。
夫人脸色也不恼,将话绕了个弯儿地说道:“多走了一日,你就稳不住了。要是还有几日回不来,你又要怎么做样子给孩子看?”
李娘子没得听懂这两句话,在心里反复揣摩起来……再多几日回不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夫人是知道这件事的?
李娘子一思绪到这处,就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挪着步子过去拉住夫人秀了金线的袍子,哭哭啼啼地求道:“还请夫人指点……”
夫人故作高深地样子,叹了口气一边无奈地摇摇头,说道:“点你一句,是个计策。你家大郎回来时可不想看见你这般哭坏了眼睛。”
她又招手,让后面带过来的仆从将如意酿和其他糕点盒子抬进去,然后朝着众多的邻居开口:“没有的事儿就别起哄。将东西拆了,马上入夜,都还做什么呢。”
夫人一声令下,邻居们就七手八脚地开始动起来了。本来夜里就担心那仓皇的笛子,给这么一出闹得折腾哟。
灵堂搭造的本来就简陋,大多数东西一扔就完事儿了。而那口没人的棺材也被几个男人劈了个对半当柴火烧——这会儿倒是想着,黑不溜秋一大口子的,烧了还能做锅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