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令芨在她身后跟了许久,开口将她喊住已是鼓足了勇气。
待看到元令辰转身的那个眼神,原本准备好的话却已不知如何出口了。
“我……”她语塞半晌,数次张口,都说不出话。
元令辰等了一会,周围的人已越来越少。
“有话不妨直说。”
元令辰的表情分明没有什么异常,可看在元令芨眼中,却又像带着点什么,让她有些不安。
又有种被人看破了心事的窘迫。
她又支吾了一会,元令辰终于皱了眉头:“若是无事,我便先走了。”
元令芨心中一急,才将话说出了口。
“婵儿,明日……来我家中坐坐吧,月儿她……挺想你的。”
“月儿想我,为何不自己来请?”元令辰的笑有些古怪。
元令芨脸一红:“她面皮薄,不好意思说。”
其实方才在祠堂外面,她看到元令辰对妹妹的态度,便已让她去请过。
只她的妹妹,人渐大了,却已开始不听话了,不论怎么说,都只是摇头。
再说便是垂着头沉默不语。
她又如何好去逼她?
可若不将人请去,她到底心里还是不甘的。
“我明日不得空。”元令辰有些索然,转身便要走。
“你怎会不得空?就来我家稍坐坐,叙叙旧也够了。”
元令辰的回绝让她面挂不住,她急走几步,急切地挡在元令辰面前。
“我说不得空也是看在月儿的面,不让你当众失了脸面,至于你请我的目的,想来你我心知肚明,不必明说。”
元易之终究是没拗过自己的妻女,同意让县令家的幼子前来家中相看。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要相看,不仅仅是看元令芨一人,也是想知道,她这个侄女在元珉之那里究竟有多少份量。
此时他们自不会奢望元珉之能给他们这个脸面,所以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
“你既是知晓,帮一帮我又会如何?总也不会妨碍到你。”
只要元令辰愿意她家,被县令夫人看到,便能知道他们家与叔父家里还是亲厚的。
“你想算计我已不止一回了,凭什么以为我会继续纵容你?”
元令芨若来就表明态度,让她去家中给她撑一撑场面,她虽未必会答应,但看在她还算坦荡的份,也不会因此看轻了她。
只元令芨终究还是太小看她。
也不知是她许久不在族中,让眼前这人又将她当成了普通孩子?
还是她对他们太好了,让他们生了别的念想?
元令芨脸涨得通红:“你若不愿帮我,便罢了,何必说这些诛心的话来?”
此事对元令辰而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就是露个面,吃盏茶,又能耽误了她什么?
左右她也不曾偷不曾抢,却平白要受这等奚落。
元令芨觉得委屈:“不过这点小忙,你也不愿帮我……”
元令辰看了她一眼,不想再说话,转身招呼了禾山一声,便走了,只留下元令芨一人,在凉风中神色不定。
元令芨的秉性,说恶也不至于,但她多少也有些歪的,否则当初她做出绒花时,她也不会起意来套她的话的,当时她所想,恐怕也是学了那法子,从中牟利。
至于她祖母家会因此受什么影响,她恐怕还不会考虑到。
这事被拆穿之后,她也老实了一段时间,可人这心一旦生了歪的心思,是没那么容易消除的。
所以她哪怕后来时时对她释放出善意,她还是觉得亲近不起来,因为元令芨的那双眼中,已多了些不该有的东西。
至于这次,看似她只是在元令芨家中坐了一时半刻。
但在旁人眼里,多少有他们家与卫国公家里亲厚的意思,若再多想一层,便是元令芨身后是有卫国公撑腰的。
这样一来,不仅元令芨的亲事再无波澜,待她嫁过去,在夫家也能处处高人一等。
说不得还能打着卫国公亲侄女的名号在外行走,到时她和她的夫家有什么不妥,便只能由她那个国公的叔父背锅了。
元令辰并不想将人心想得那般恶,但她不会给别人利用的机会。
离开前她本也有一番话想告诫元令芨。
她嫁进县令家,若得不到她爹助力,在县令家中,便会极为艰难,毕竟人家本也不是奔着她这个人去的。
若一腔算计落了空,他们不至于敢对国公不利。
可一个不被国公喜欢的国公侄女,却只能任由他们拿捏了。
这番话,她最后没有说出去,只是因为看到了元令芨眼底的执念,她知道,即便说了,她也不会听。
又何必多费那个口舌?
……
另一边元令芨到了家,迎面看到一个身段姣好的女子立在门外。
二十出头的样子,比元令芨只大了五岁,要喊这样一个人当娘,元令芨心里是不愿意的。
可此时她还是柔顺地喊了一声娘。
宋氏的脸有一块触目惊心的疤痕,笑起来有些丑陋。
“你那个堂妹那里,可说好了?”
元令芨摇摇头。
“她没应?”宋氏有些诧异,倒不曾发怒,只觉得困惑:“你原先不是说,你祖父母对你们家颇为关照吗?”
宋氏原先是得过冰人叮嘱的,知道与那家人相处万万不能冒犯。
可县令家的那桩亲事又着实难得,要是直接推拒,她实在舍不得。
这才说服元令芨去请了元令辰。
只来家中坐片刻,也不用说什么话,在她看来也不算算计。
即便最后借不到卫国公的势,也有理由推脱。
哪里想到,竟是请都请不来。
宋氏见元令芨尴尬不回应,便知她平日里的话许是有些夸大。
“若真是这般,县令家的那门亲,不如就算了?”
县令那边主动来说亲,多半是看在元珉之的面。
若能得他庇护,这门亲事,自是好的不能再好,若不能得庇护,却反而得了厌烦,那就不是好事了。
宋氏已开始退缩,元令芨却好不容易得了翻身的机会,一时不肯放弃。
“娘,您帮我一回吧。”
宋氏有些为难:“你可要想清楚了,若得不到你叔父的帮助,你即便嫁进他们家,也不一定能过得好。”
元令芨点点头:“只要事成,不管如何,都怪不得您。”
她已过惯了苦日子,再不想尝试饿肚子的滋味了。
可她们家的境况,若不借着小叔的势,她便只能嫁给普普通通的农户。
她有那样的样貌,如何甘心嫁入农户人家?
只要能嫁进高门,即便千难万难又有何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