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破晓,远方山峦之上发出些许微光。
陈絮舟骑着柏无相贡献出来的小白马,揉着酸涩的眼睛,打了一路的哈欠。
而正主却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个华丽至极的车舆,如今肯定悠哉悠哉在里头看书喝茶。
小柏公子几日前听陈絮舟一提要途径沙漠,立刻换了出行工具,侍卫说“我家公子受不得风沙,也受不了长久的骑行之苦”
陈絮舟想了想还只能动用双腿在这黄沙天奔波的自己,再看看身下漂亮的小白马,觉得还是不要发表什么意见好。
他们已经走了四五日,刚走出了天水,如今已到了戈壁滩上,这戈壁滩又叫做瀚海,是难生草木的土地,四处都是粗砂砾石,马走着十分不便。
陈絮舟刚想告诉小柏公子一声行程安排,却不妨一阵风刮来,糊了她一脸尘土。
柏无相他挑帘,旋即笑意弥漫眼底“也是个女孩子,怎么灰头土脸也不洗洗”。
我这是不洗脸才那么多土吗!大爷您来骑骑,我保证您比我更像泥娃娃。
当然,这些话通通被陈絮舟咽进了肚子里。
转头给金主大人一个微笑“我是活的太糙了”。
经过几日的相处,陈絮舟也差不多摸清了小柏公子的脾性,人是长了一张高贵冷艳的脸,也端的是名门世家的风范,但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也会打趣也会抱怨行程艰难,也身娇肉贵吃不了苦。
陈絮舟偶尔骑在马上会摇摇晃晃地想,如果她不是在西北见到小柏公子,而是在皓京,就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解这个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清高的少年。
也许在另一个时候,另一个陈絮舟在皓京酒楼里喝酒,听见街上一阵喧哗,好奇的伸头望望是哪家公子王孙,然后遥遥看上一眼,模模糊糊地只觉得这个贵公子长得真是好看。
另一个柏无相或许连一眼都吝惜给她,打马走过,收了一怀姑娘的香囊丝帕。
一想到这,陈絮舟觉得他们在西北遇见还是更有意思一些。
“如果走得快的话,今天就可以到梓潼啦”陈絮舟一边围紧了面巾一面努力的大声地企图盖过风沙“到了梓潼就没有沙丘瀚海了,都是绿洲,和南边没什么不同,那是我老家,到了请你吃开锅羊肉”。
那头并没有回应她,显得极其安静,而后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
她转过头去,隔着帷幔看不清他的样子,只听见他咳得一阵撕心裂肺,不由担心,立刻勒马朝前面喊去“停一停,停一停”。
前方的侍卫得了指令,当即勒了缰绳,车队随声缓缓停下。
陈絮舟翻身下马三步作两步跳上车撵,撩开帷幔一看就知不好,他软软地靠在背垫上,两颊有不自然的红晕,一副有气无力病姑娘的样子。
西北气候古怪,夏季白天炎热酷暑,夜晚却凉爽的过了头,平日里又干燥,日头毒的很,寻常南边人来西北肯定要生一两场病,何况这种娇弱的世家公子。
“你还好么,要不要缓缓”她关切地问“难受吗?”
他并没答话,只是抿嘴摇了摇头,一双桃花眼怏怏地盯着她,显得十分可怜。
陈絮舟从小到大就没对什么弱小可怜的小动物幼齿有过抵抗力,于是更加好声好气地说“要喝水吗,还是发冷要加衣服?”
“头疼,咳得头疼”他的略带沙哑,还有一丝软糯的感觉,听上去像是在撒娇。
陈絮舟哪受得了这个,当即就自告奋勇“要不我给你揉揉,我还是认得一些穴位的”
“好”他乖乖地眨了眨眼睫,恍若一汪雪水上纷纷扬扬撒了许多桃花花瓣,叫人心甘情愿跳进雪水中去。
他大度地给陈絮舟挪了一半的地,陈絮舟一坐,他便再自然不过地往她身上一倒,懒洋洋地仿佛土皇帝一样“揉吧”
陈絮舟一边给他揉着脑袋一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有可能被他当免费劳动力了。
想到这里看了一下怀中的人,想要故意拧一下他脸。
可是,根本下不了手啊,这么好看怎么可以伤害!
劳动就劳动了,我这不是劳动,是任务需要!
“哎”柏无相满足地叹了一口气“你说你家在梓潼?”
“我在那边长到十二岁,整个梓潼都被我玩遍了,什么最好吃,什么最好看,没有我不知道的”陈絮舟说到这个就眉飞色舞“小时候我们几个人拆了自家房门,一路爬着推到名刹山上,再乘着门板从高高的沙丘上滑下来,这才好玩呢”
“骑骑野骆驼,喝用土陶大碗盛的杏皮水,摘个白兰瓜,去吃正宗的大漠风沙鸡”她兴致冲冲地补充道“这才快活呢”。
少女笑得明媚,耳环上的绿松石和发带上的猫眼石随着马车颠簸而摇晃碰撞,发出风掠过松林的声音。
柏无相缓缓睁开眼,眼底眸色幽深,如同一池望不到底的碧潭,四处鸟兽绝迹,池底藏着谁都不敢触碰的庞然怪物。
被看着的少女却浑然不觉,她仍兴致高昂地讲着梓潼的趣事
她的睫毛纤长而浓密,说话的时候漱漱抖动,像雪落在枝桠上,温柔又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