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铛一声，一只瓷白酒杯被掷到了地上，酒液四溅，四周一下子陷入了安静，大家纷纷转过头诧异地望向掷出酒杯的那个人。

是柏无相。

他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似的微笑着收回手，声线如同春天山涧里洒满繁花的河水一样柔和“如此之物，这般亵玩岂不可惜？”

高旭只觉得柏无相是存心要给自己砸场子来的，本来对他完好无损地回到皓京的能耐还有几分忌惮，这一刻竟是也忍不住了，强忍着怒意开口道“无相兄这是来我府中做大善人了？”他环视了一圈周围都不敢言语的面孔“我好心好意排了歌舞，竟成了俗人恶人了”。

柏无相淡淡解释道“高兄所言差矣，我只是想让众位看看另一出好戏”

他转头看向陈絮舟，他的脸大半隐在阴影中，她并不能完全看到他的表情，只是怔怔将手放在他伸出的手心里。

他在宽大衣袍下的手十指修长宛如竹节，此刻却冰冷的厉害。

陈絮舟看着他起身转回头朝众人遥遥一瞥，他像展示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宝一样将她推到众人炙热的视线下，轻易又大方，嘴角的笑意像冰峰一样尖锐。

“我这个门客，年方十五，姿容不必多说”他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说“可贵的是一手剑舞的很好，师承以前的江湖第一剑客陈徽，想必在座各位还没见过所谓的唤云剑法吧”

几个坐着的公子哥竟震惊地直起身子来，异口同声道“唤云剑法！”

唤云剑法失传已久，据说其形如韫云缭乱，其韵可招鬼神入剑，是当年陈徽无论如何也不肯传授于人的独创剑法，闻名天下却不为第二人所习得。

比起一个中容国的貌美舞姬在炙板上作舞，他们的确还是更好奇传闻中不见庐山真面目的唤云剑法。

“不如今天就让我这个门客为大家表演一曲？”柏无相开口道。

陈絮舟深深看了一眼站在殿中央那个小姑娘，握紧了手中的剑，抬头仰起了一个张扬明艳的笑容，镶着猫眼石的红色发带衬得她乌发如鸦羽。

高旭不禁吞了吞口水，犹豫半晌后还是情不自禁开口道“若无相兄舍得，那倒也不是不行”但他转转眼珠脸色又变道“只是光是舞剑那不是太无趣了”

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大笑了一声“我门下也养了一个剑客，边阆，剑法是出奇的精妙绝伦，不如让他和这位姑娘较量一番，至分输赢才下炙台，如何”一番，至分输赢才下炙台，如何”

陈絮舟没等柏无相出声就率先回了“这听起来很好，那这位姑娘？”她余光落在殿上那一抹零落的身影上。

陈絮舟转头，悄悄眯着眼笑着弯了弯手指向她打了个招呼。

“至于这个中容国的美姬，高旭兄还是留着再跳几曲流水好了”柏无相扫了一眼絮舟，眼神如同高高落下的羽毛一样瞬间掉落，轻轻慢慢。

“对啊，高兄，今天就让这个女剑客为我们露一手，剩下的歌舞日后还长，来日再看，来日再看”旁边的人开始纷纷劝解道。

“好，那就如无相兄所愿”高旭不耐烦地挥挥手让舞妓退下去。

陈絮舟微笑以对，并在心里将高旭柏无相骂了也就一万三千遍。

高旭慢慢从楼梯上背着手踱步下来，一副地主老财的模样，审视她仿佛在审视桌上的浓厚汤汁版红烧蹄膀。

“美人你也救了”高旭饶有兴趣地在她的腰身上打量了一圈，看向她脸蛋又是意味不明地一笑“那就看看你有没有本事救自己了，小姑娘，我也不想为难你，你晚上回我这儿道个歉，聊个天，多聊几晚啊，这事啊，就聊完了，误解就解开了“

陈絮舟绽放出最最最诚恳最最最人畜无害的笑容：“高兄，虽然我已经尽力把你当人看了，但你装的尽量像点好吗”

“噗嗤”一个喝大的居然还意识过了“哈哈哈哈哈哈老高啊老高啊，她骂你不是人啊”

”姑娘，你还是在稍稍考虑一下罢”一个俊美的青衣少年似乎是鼓起极大的勇气才来与她说这话蕃话的。

清流啊，清流啊。

我嚯，我就知道！这个世界还是有可爱有善心的崽崽的讷。

青衣小哥继续皱眉“那边阆绝非善类，他通晓华真九式，武功练的太霸气，一出手也不留活口，现在就在人家当门客养老混酒喝，出去就负责镇场子”

我？？？？？

我现在跑出去来得吗

晚了

晚了

······

为什么为什么什么么！大家切磋琢磨你先报个你武力值难道不好吗？

随便自夸一些也是很可爱的呢

尤其是对于一些无意间滚到你大爷脚下的以后发誓每天都做完100件好事蠢崽崽

是不是，要偶尔，放生积德呢？

陈絮舟蹲坐起身，脚有些麻，一站起来瞬间不稳，竟被一双柔荑扶住，那舞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她身边。

那美人走到陈絮舟前面时却直直地看着她，似乎再看一个很奇怪而且不可思议的人，异声的瞳孔里情绪不明，她张开嘴，慢慢的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谢谢”

她颤动羽睫，一滴泪落下。

陈絮舟突然安静了下来，掏出一块紫色丝帕塞她手里，轻轻拍了拍她头，含笑地看着她“你别在那边胡思乱想知道吗，我可是超级厉害的剑客，知道吗，江湖上诶我的传闻和他的传闻简直是隔了十八个我爹，哦，还有两个江湖第二半面郎”

她没有犹豫的站稳，安抚式地回头对那女孩子一笑，笑的璀璨又夺目。

“下次见了你带你去吃我家的水川长面，乖”

舞妓怔怔站在原地，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手心。

她来到炙台的左侧，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站在那儿，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艳丽。

高旭身后缓缓走出了一个看上去瘦削羸弱的中年人，束着灰色的巾帻，几乎是个穷酸文人的样子，他一口而尽杯中的酒，将杯掷于地利落的抽出剑，拖着剑就那么一步一步走过来，寒铁磨于地发出令人胆颤的声音。

寒铁划过炙板，一下，一下。

唤云剑法，妖娇美人，华真九式，在烧即皮肉的炙板上比剑，天呐

周遭喧嚣似乎一下子自觉噤声了下来，但每个平常见到的淡漠少爷脸上都是看到高级斗兽场娱乐的狂热，谁都想想看殊死搏杀的美人啊，连卧在腿上喂葡萄的小婢女也嫌挡着视线一把推掉。

桌上的瓜果酒樽都一下子被扫去，高旭还提议来小赌怡情压一压。

桌上放的不只是黄金白银还有些手钏珠宝腰带，但这些压的大多是边阆，虽说也有一两个想试压那个艳丽的美人但也不好驳高旭的面子。

只有一枚玉戒指，孤零零的呆在另一头。

戒指的主人，柏无相正在后院慢条斯理地抿着茶，不紧不慢的打发着一个喝醉酒纨绔的调笑“柏公子，这是对你门下剑客有信心呢，还是没信心啊，只押一枚戒指，哈哈哈，这玉资质也普通，哎”

柏无相笑了笑装作热切地揽着他，”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比武还没开始呢，我倒不知韦公子有预知未来此等奇术，打都没打比论输赢？”

“太早了吧”

柏无相抬着酒杯略微摇晃地往前走，一不小心自己摇摇晃晃分不清东南摔了一觉，但酒却偏偏洒在了韦纨绔的衣衫上。

柏无相面上愧疚万分，连忙掏出帕巾来擦拭。

倒是韦纨绔看不过去了，一摆手“呔，这算什么，回去换件就好了啊，又不是故意的，你急什么……

他说不了话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他低头，看见自己被刀子划伤疯狂喷涌献血的脖子，他尽力想捂住，但血，血，好多，太多了，到处都是血。

柏无相俯视着他，似乎有些嫌弃他的杰作“对不起啊，又弄脏了，但这次，是我故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