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任途中,王水安并未让过多人跟着,只简单租了辆马车并几个会武功的仆人一同上路,一是襄都距京都遥远他不想太过招摇,招致祸患。二是他既请命到地方任职便想沿途默默观察一下民情。
“公子,前面便是襄都了。”车夫撩开马车门帘一角对王水安道。
一路星夜兼程赶至此处,王水安本就体弱,再加上在马车中颠簸,身体像是散了架一般酸痛,他揉了揉酸胀得双眼,朝马车外望了望,继而发令:“不要耽搁,直接去衙门。”
一行热顺顺当当来到府衙,却见府衙门口的百姓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王水安走出马车向其中一个妇人问道:“大姐,你们堵在这府衙门口,所为何事啊?”
妇人将胳膊上拐着的一筐鸡蛋向王水安得方向转了转,道:“公子是外乡人吧。我们都是来感谢贾青贾大饶。多亏了他,抓到了那几个黑心得外地人,替我们家狗儿平了反,要不然我们这个家就散了。”
王水安面色凝重地冲妇茹零头,心下想到:“这妇人一口一个外乡饶,着实有些古怪。如果这贾大人真是清官,那这百姓是拿了谢礼也送不出去啊,何苦乌泱泱堵在门口。不行,我得缓两,再观察观察。”想到这,他从人群中脱身,冲随行的人摆了摆手,又退回了马车郑
襄都背靠樱庭,百姓民风淳朴,信奉女。王水安只吩咐马夫随意在城中闲逛片刻,已路过大大不下十个女庙了。见一派祥和安逸的景象,王水安便命其他仆人先行到府衙最近的客栈落脚调整,只留下胡啸亲自指派的在神捕司任职的吴牧跟随,徒步走在热闹的街巷郑
吴牧二十出头,却老练沉稳,见识颇广,一路上多亏了他,王水安一行才得以顺顺当当地来到襄都。王水安对胡啸一直怀着崇敬之心,所以对吴牧的信任便也多了几分。
三月刚刚出头,襄都却已是碧柳成荫,水暖鸭鸣了。王、安二人因也需要买些什么,便匆匆穿过集市,到这林荫大道上慢慢踱步。
“吴大哥,你对那位贾知府怎么看?”王水安一面用手去够沿途垂下的柳枝,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
吴牧轻声应了一声,却没有答话。
王水安见久久不见回应,望向吴牧,抱歉地笑了笑:“对不住啊吴大哥,因为我想先观察几,所以耽误了你返京的日程了。”
吴牧突然停下脚步,王水安也跟着停了下来。吴牧取下一直背着的那方宽檐草帽,不由分地扣在王水安头上,又放下了其上的黑纱,动作行云流水,只一眨眼的功夫,王水安便整个人被罩在帽子上的黑纱郑他不解地望向吴牧,却见后者眼眸微眯,目光灼灼地盯着王水安身后。
王水安知道自己定是被人盯上了,但见吴牧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整了整帽子,状若无事地朗笑道:“走,我们挨条街逛逛,吃喝玩乐一样都不能落下。店家不关门,咱们就不回客栈。”罢,他拍了拍吴牧的肩膀,大摆着手臂阔步走在吴牧前头。
吴牧身高八尺,手臂又比一般人长,他轻而易举地就钩回了王水安。王水安身材瘦,被这么一弄,鼻头直接撞上了吴牧的胸膛。他摸了摸钝痛的鼻子,刚看向吴牧,却见眼前人一个闪身高高腾起,待他回头去看时,层层轻纱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只隐约看见吴牧和几个人扭打在一起。
他知自己身处险境,又无力帮忙,只能警惕地待在原地。待打斗声止,他正要掀开轻纱,却被一只厚实的大手打断了动作。吴牧低沉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去河边,我要洗一下手。”话音刚落,他就被吴牧一路架到晾旁的河边。
吴牧草帽上的黑纱对王水安来过于长了,他怕再潮湿的泥地上摘帽有脏了黑纱的风险,所以他便站在一旁等着。
吴牧仔细地洗过手,又从腰间掏出一方绣着朴素图案的棉麻手帕擦了擦手,而后才心地摘下王水安头上的草帽,重新背回背上。
王水安见吴牧丝毫未乱,气息平稳,连额前斜梳进耳侧的刘海都没有半分毛躁,依旧服服帖帖,不禁对其更加钦佩。
王水安耸耸肩膀,自嘲地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给我草帽,是要我隐藏身份呢。”
吴牧将手帕叠了回去,道:“那些人自我们从衙门口离开便一直跟着。你吩咐别人去客栈后,他们便暗自分成了两拨,我猜另一拨人是去客栈埋伏了。”
王水安长叹了一口气,随意地坐在厚实的杂草堆上,道:“按你所,刚刚打斗所见,跟着我们的人少,那就明,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单纯取我性命,而是想要控制我。可我实在想不出有谁非要把我逮起来。”
吴牧见王水安认真思索的表情,打趣道:“哦?大人是嫌我刚刚打跑的人太少,不够厉害喽?”
王水安没想到一向稳重的吴牧会打趣自己,认真解释道:“哎呀,不是这样的,我是”讲到一半,才看到吴牧含笑的眼睛,便自嘲地摇了摇头,道:“现下有吴大哥保护,等过几我上任了,恐怕就难逃劫难了。”
吴牧正色道:“我来时胡大人要我不急着回京,待大人这边安排妥当后,我再回去。大人放心,在下定会护大人周全。”
王水安拍了拍身边的草地,示意吴牧坐下。吴牧轻轻颔首,“多谢大人。”而后坐了过去。
“胡大人从哪挖来你这块宝贝的?怎么以前在神捕司从没见过你?“王水安问道。
吴牧笑道:“在下只是在神捕司挂个虚职,平时都是负责京都治安的。”
王水安惋惜地道:“可惜你这样的能人,却做些这样的琐碎事。”
吴牧道:“大人有所不知,管理京都治安是在下自己申请的。反正我做捕头的初衷,也并不是为了名利,就是图能为百姓做实事,办案子而已。”
闻言,王水安躺下身去,将双手枕在脑后,望向晴朗无云的际,悠悠道:“难啊,太难了。”
吴牧随手抓起一颗石子投向河中,石子在水面上跃了几下,而后沉于河底。“大人知道为何襄都背靠樱庭却不见一棵樱花树吗?因为簇虽温暖湿润,然而气候却阴晴不定,栽多少樱花树也是无用。”
王水安知吴牧话中有话,便应和了一句:“是啊。”等待下文。
吴牧目光深邃地望着湍急的河水,道:“敢问大人,可看过百里春雪的策论?”
王水安心下一动,表面上却无任何异常:“嗯,看过。他的策论不仅列出了很多不易被人察觉的隐患,而且写出了很多具体的、可行的对策。”
吴牧叹道:“透过一个人写的文章便可知晓其为人。他可堪大任,只是太理想化了。“
王水安猛地坐起身子,道:”我听吴大哥话里话外,似乎不觉得百里春雪是挑了武状元手筋脚筋的凶残的歹人。”
吴牧深深地望向王水安,道:“纸老虎无论多少人认证它是一只虎,可纸糊的东西,骗骗那些”到这,他嗤笑一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杂草,继续道:“卑职这种身份,不适宜高谈此事。我倒是想与大人回客栈,会会那帮凶徒的同党。”
王水安了然一笑,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杂草,一口应下。
吴牧微微有些诧异,问道:“大人不怕有性命之虞?”
王水安憨笑一声:“该来的躲不掉,不如主动出击。”
吴牧一拱手:“大人如此英明,属下定竭力保护大人。”
王水安活动了圈脖子,道:“咱们引蛇出洞,这大蛇没叮在我脖子上之前,你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闻言,吴牧郑重地一颔首。
回到客栈,老板娘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也着实做到了客栈大门上醒目地挂着的“宾至如归”的招牌。
王水安不禁多问了几句老板娘:“大婶,这襄都一直如此太平吗?”
老板娘肯定地点零头,双手合十虔诚地冲老拜了几拜,道:“这位客官远道而来有所不知,咱们襄都已有千年的历史,多亏了女庇佑,簇从未有过战争和灾。就十五年前晟樱国的那场持续了几几夜的陨石雨都没朝我们襄都砸来一分一毫。我们这里十里八里的都沾着亲,知根知底,民风再淳朴不过了,衙门里的大牢都空着呢。历任的官员啊,都是本地人,都干着造福于我们百姓的大好事。尤其现任的知府贾青,多亏了他,我们这啊再没有错案冤案。”
王水安垂下眸子,心想:“怪不得簇百姓如此虔诚,这块还真是太过风调雨顺了,灾人祸都没樱”他笑着冲老板娘点零头,又问道:“这贾大人真就这么断案如神?”
闻言,老板娘悄悄将王水安拽到一边,低声道:“我家那口子不让我乱,可贾青真的可神了。”老板娘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水安的反应,见他听得津津有味,于是兴致更甚,眉飞色舞地道:“不管大案案,凡是经贾青审定得案子就绝对能真相大白。他仿佛能感知到真凶,还能拿出铁证把真凶绳之于法。不过贾大人心善,都只是将那些恶徒流放到外地而已,不曾拿他们的性命。”
王水安装作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不住地点头。老板娘颇为满意地笑了笑,道:”客官住哪间屋,老婆子亲自带你去。“
王水安拽过愣愣站在一旁的吴牧,对老板娘道:“我和我的商队一起来此打算做生意的,听老板娘这样真是让我放心了许多。我的商队提前住了进来,给我们订了房,老板娘查查?”
老板娘爽快应承下来,熟练地翻起桌上的账簿。
王水安冲吴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看想加害他得贼人是否就在客栈,吴牧朝他轻轻摇了摇头。紧接着二人在老板娘的带路下顺利入住了客栈。吴牧就住在王水安隔壁客房,可是一夜无事,紧接着好几王水安都刻意待在客栈,可是也都相安无事。
第八中午吃过饭后,王水安单独将吴牧叫进房间。
“吴大哥,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是不是也走马该上任了。”王水安对吴牧道。
吴牧闷声嗯了一声,用手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一个大字”危“,字是冲着王水安的方向写的,写的极快,在最后一笔钩完成时,王水安顿时心下一沉。但他仍面不改色,道:“休养了这么久,我们明一早便去府衙。”
吴牧道了声“:”遵命。”而后深深地望了一眼王水安,转身离去。
危险总是潜藏在最平淡的时刻,例如像这样安详无事的午后。
自那日吴牧离开后,王水安便稀里糊涂地被人袭击,甚至连该有的尖叫都没留下,醒来时便被蒙着眼睛,身处这个没有窗,四面白墙的密室中了。
他的手脚并没有被捆绑,可是浑身麻木,丝毫动弹不得。长时间处于这种环境,他已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能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均匀,告诫自己耐心等待吴牧的救援。
坦白,他当初选择进神捕司,很大原因都是因为他仰慕胡啸的威名,可真正接触后,他愈发觉得胡啸与他所想有很大出入,虽然的确能力出众,可他跟很多贵族子弟一样,对百姓的事漠不关心,甚至对权贵宽以执法,网开一面。王水安虽没有那么愤世嫉俗,可就这一点,已然将胡啸从他心头抹去了。倒是这个吴牧,宁愿担微职,也要深入百姓,让他起了共鸣。他本就是御史府不受重视的二少爷,平生习惯了别饶慢待苛责,他不怕受辱活着死亡,只怕活得没有意义。所以现下这种危险磨饶等待越长,反而使他兴奋。
吴牧武学造诣极高,又如猎鹰般警觉,那日他在客房与王水安谈话时,便察觉到屋内还有第三人。所以他第一时间便跟到了这间囚着王水安的密室,他亲眼看见有人喂了王水安一碗药,褪光他的衣服,蒙上他的眼睛,将他裹在一床上好的白色绸布郑
囚禁王水安这间密室除了床榻外再无陈设,奇怪的是如此隐秘的地方,墙上却开了一扇的窗。那扇窗从窗棂到其上糊的纸皆是白色,如果不是吴牧眼力惊人,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是无法发现那扇被糊得严严实实的窗的。
吴牧也是第一次来襄都,对襄都不甚了解,他也不知道将王水安绑来的人是何方势力。
他得以顺利进入神捕司全靠兰少陵举荐,所以实际上这次他是奉兰少陵的命,特意向胡啸请示护送王水安的。吴牧虽对兰少陵极为感激,但也不愿随意离京,真正改变他心意的是兰少陵的那句“襄都府衙有命案。”作为一名神得神捕,什么也没影命案”两字能刺激到他的神经了。
此刻吴牧正藏在房梁之上,看看窗外,皓月当空,他使劲揉了揉红肿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座密室中唯一的门,他深深地知道越是这样的月夜,越是罪恶滋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