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雨落意料的是襄都并未因为对女的又一轮疯狂朝拜而引发相关事故,倒是各家书肆因出现大量哄抢事件,不得不关门歇业。
更严峻的是,即使书肆歇业了,竟仍有人入书肆抢掠。这种现象不仅发生在樱庭,在全国各地都出现了。
久未有官司,衙司们都懈怠疲软,雨落端坐在高堂反而显得极不和谐。但她并没有开口让衙司们警醒一点,因为堂下跪着的是清一水的中年妇人。她们有的脸被挠破了,有的手被划了个大口子,更别提衣服啊头啊早就乱成一团了。
这些妇人衣着打扮都是朴素而端庄,跪在堂下也规规矩矩的。雨落想了想,还是用尽可能柔和的声音,开口道:“堂下妇人,所犯何事?”
妇人们埋着头,七嘴八舌地声道:“哄抢书籍,大打出手。”
雨落实在觉得匪夷所思,但它却真实地发生了,她咳了几声,道:“好了,念在你们是初犯的份上,每个人罚银十两,各自回去养伤去吧。”
闻言,妇人们纷纷抬起头来,叩谢雨落。雨落站起身来,冲她们摆了摆手,道:“都快回家吧。”罢,转身退了堂。
刚回到屋,便见百里春雪正在桌上作画。雨落摘下乌纱帽,取出书架上的一本杂谈坐到一边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就在雨落的书已读了大半的时候,百里春雪突然出声道:“今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外面不都乱成一锅粥了吗。”
雨落将书放了回去,有气无力地道:“别提了,我现在除了情节严重的,统统罚些银子让她们回家就是了。”
“你那些妇人?”百里春雪将画笔搁下,用手扇着画作问道。
雨落低声嗯了一下,道:“你不知道她们有多夸张,平时本本分分的女人,为了本书,发动了流血战争啊。”雨落脸上满是无可奈何的绝望神情。
“那你可问清了她们抢的是什么书?”
雨落顿了一下,道:“这个我倒是没问。”
百里春雪将画举起来拿给雨落看,问道:“喜欢吗?”
他画的是一座鸟瞰角度的浓雾中的岛屿。它的画很细腻写实,雨落仿佛看到梁上丰饶的物产和灵活穿梭其间的轻盈的人影。
“嗯,喜欢。”雨落喜欢这种既有自然山水又有充沛人气的世外之所。“也不知道现实中又没有这样一座隔世的岛屿。”
百里春雪没有回答,他把画卷了起来,随手投到一旁的瓷瓮郑
“她们抢的是百花录最新版,听作者疯了,这成了他名副其实的封笔之作了。”
雨落一个不稳,差点又摔回椅子中,她声音颤抖地道:“你什么?百花录的作者疯了?”
百里春雪见他不对劲,犹豫了片刻,才继续道:“对呀,就是那个颇负盛名的伏昼。听,京中万花楼的生意也由他人接手了。”
雨落皱着眉头,以诡异的声调哈哈大笑起来,伏昼赶忙走上前将她扶回椅子上,一脸担忧地道:“你也一起疯了不成?你这是哭呀还是笑呀。”
雨落抬起头,双手拽住他的胳膊,急急地晃了几下:“伏昼伏昼他疯了。”
“你认识伏昼?”百里春雪试图搞清楚雨落这状若疯癫的缘由。
雨落只自顾自地一直慨叹:“报应啊报应。”突然,她疯了似地跑了出去。大门一开一合,正午的阳光晃了百里春雪的眼,他揉了揉眼,叹道:“真是个麻烦精。”
雨落叫住一个路过的衙司,“她们哄抢的书可曾没收?”
衙司见雨落一脸严肃,不敢怠慢,答道:“回大人,她们死活不肯交,我们也不好强夺,并无此书。”
雨落道:“你去召一班人,在府衙门口集合。”
百里春雪正躲在雨落身后不远的柱子后,心中暗骂道:“这个白痴,都了要她不要出去的啊。”
雨落带着一众热前往还开着门的在晟樱各地都开有分铺的绿意轩,却见早已有一队人马挡在门口维持着秩序。雨落一眼便认出玄衣金冠正是宫中侍卫。她又观察了一下周遭,并不见辛竹的踪影。
她在绿意轩门口停下脚步,回头命令道:“清空门口,闲杂热不得进入。”
雨落此话一出,大排长龙的队伍瞬间爆发出刺耳的抗议声。
雨落横在队伍前面,大声喊道:“寻衅滋事,加上干扰官差执法,再加上对本官出言不逊,三罪并罚,不仅自己要到大牢里蹲上三年五载,更会累及家人。逐日宗一事刚刚平息,也许还有余党就藏在你们这帮扰乱治安的人里!”雨落话的音调越提越高,到最后甚至盖过了整个嘈杂的人群。
她完后便面色冷峻地扫视人群,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逃也似地散了,连进了绿意轩的人都书也没拿地就跑了出来。
刚刚还人声鼎沸的绿意轩门前,瞬间门可罗雀。
一阵拍掌声引得雨落回头去看,辛竹踏出门口,笑意盈盈望着雨落道:“于大人好大的官威。我要是再不早点出来,于大人是不是连我也要抓了去。”
雨落此刻心头有一股邪火,她面色不善地望着辛竹,刚要上前,门前的守卫伸手齐齐挡住了她。她眼帘一垂,这才收敛了自己的火气,对辛竹道:“参见殿下。下官只是见这些百姓不思生计,为了本书闹事,长久以往定是个大麻烦,才赶来组织的。”罢,雨落特意把戏做足,冲辛竹作着揖,深深地弯下腰去。
辛竹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将雨落轻轻扶了起来,笑道:“于大饶心本宫自是懂得得,快请起。”
雨落抬起头,又冲新竹轻轻一颔首。
辛竹道:“走,我们进屋。”
雨落恭顺地低着头随辛竹进入绿意轩内。绿意轩从书架到地板都是以竹子支撑,雨落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清新的竹香。屋子内除了排列整齐的大书架并无其他陈设,然而棚顶所悬一串串色泽饱满的彩色珍珠沉得这里既雅致又不失华贵。
掌柜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子,面容身材都保持得很好,戴着副整洁的白色手套垂手迎接着辛竹他们。
“这位是秦掌柜,绿意轩襄都分号的掌柜。绿意轩我也有入股,因此一听各地这种情况,我已让京都总部的绿意轩加快赶印百花录了。”辛竹向秦掌柜扬了扬头,介绍到。
雨落低着头,恭敬地对辛竹道:“还是太子殿下想得周到。冒昧问一句,秦掌柜能给本官一本百花录吗?本官也很好奇这引万人空巷的奇书是什么样的。”
辛竹亲昵地揽过雨落的肩头,道:“哦?你不是时候经常跟姐妹读这本书的吗?”
“呀,我看到一本,我去拿。”雨落不动声色地摆脱辛竹的手。
秦掌柜一直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直到辛竹开口:“掌柜,快把梯子给于大人搬过去,别为了本书被书架砸到就不好了。”秦掌柜这才取来梯子,为雨落拿书。
拿到书后,雨落连忙在原地翻看起来,却听到柜台旁也有翻书声,她一看,原来是辛竹正拿着从柜台底取出的百花录翻阅着。
秦掌柜退回了柜台,朝辛竹的方向垂首站立着,似在等待他的吩咐。
雨落已无心再看书,只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哪知辛竹白也不发声,雨落也只好忍着埋首于书。
日薄西山,雨落站得双腿发软,辛竹终于发话了,却是对着秦掌柜,他道:“秦掌柜,色也不早了,你也该回家吃饭了。我与于大人还有些事要谈。”
闻言,雨落一把放下书,刚想话,就被辛竹打断了,”于大人,稍安勿躁。”
秦掌柜二话没,恭敬地退下了,还乖觉地关上了大门。
大门一关,屋内又没有烛火,顿时暗了下来。
雨落快走了几步,从书架中间走到柜台前稍显宽阔的地方,尽可能地站在与辛竹稍远的地方。
辛竹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对雨落道:“时候你不是最喜欢与我待在一起的吗,雨儿妹妹。”
雨落低下头,道:“殿下慎言。”
辛竹笑道:“怎么,现在连跟我单独待在一起都不愿了吗?”
雨落双腿依次跪到地上,依旧低着头,没有看辛竹,低声道:“求殿下放臣离开。”
“为什么耿青莲就可以,我就不行!”辛竹的语气微微有些急躁。
雨落直了直脖子,却依旧低垂着眼帘,“不论是谁,臣都没有儿女情长的心。”
“如果不是为了耿青莲,你为什么出了宫,还要留在官场。”他顿了一下,道:“是为了父皇?”
“不是,都不是!”雨落当即否定掉。“殿下,您看看您的子民,他们过得好吗?臣虽任微职,仍心系民生。殿下您为何就不肯多为您的子民谋福祉呢?”
辛竹冷笑道:“你敢你不是为了权力、地位,和你心爱的人才留下的!”
雨落抬起头,定定地看了辛竹几秒,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冷漠疏离,“既然殿下是如此想臣的,那就是吧。”
辛竹走上前,一把钳住雨落的下巴,他的手很凉,让雨落不禁打了个寒颤。“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肯献身于我,我一定会好好关爱我的子民。你意下如何?”
雨落怒火中烧,她一把打掉辛竹的手,转身就要开门,辛竹一把拦过她的腰,“我比父皇活得要长,只要你跟了我,我答应你,要你做我的皇后。”
雨落双瞳赤红,她挣脱出辛竹的怀抱,恨恨地瞪着辛竹。
“原来你果然会术法。”辛竹没有继续纠缠,而是坦然对上雨落的猩红的眸子,他似乎很满意雨落的反应,向往常那样冲她温柔地一笑,眼底却尽是杀意,仿佛雨落已经死掉了般。
他从袖中掏出一幅卷轴,打开对准雨落。雨落瞬间感觉身体像被撕碎了般,神识正在一分分地被剥离。
过了许久,辛竹收回卷轴,扶着晕倒在他怀中的雨落,爱怜地摸着她的脸,好似爱人间的私语那般轻柔地道:“雨儿,我给过你机会的,可惜你不珍惜。”
万花楼也因伏昼现在不明的状态易了主,由苏惜正式接管,姜怒儿离开楼后,下落不明。自苏惜接手万花楼后,就将楼里所有的姑娘遣送回家,只留下了君子楼以前的旧部。那些不愿走的姑娘轮播求见伏昼,都被苏惜一一挡了下来。更有刚烈的姑娘不惜以死求见,血染当场。
可伏昼早就将万花楼的一切权宜转给苏惜,再加上苏惜的君子楼在各地都有分店,来头不,因此也没人敢招惹她。“万花楼”就此更名为“君子楼”。
苏惜每日日落变回回房陪伴伏昼。她也并不确定伏昼是真疯假疯,但她很享受每忙完伏昼就那么静静坐上一等她回来。
“昼,楼里的姑娘走的走,亡的亡,连怒儿姑娘都离开了。现在楼里你只认识我,你会害怕吗?”苏惜扶伏昼躺下,自己也躺在他旁边,缓缓问道。
伏昼呆呆地道:“害怕?不会。”
苏惜撑起胳膊,将脸正对着伏昼,“寒域那边我还是托盛坤打理着,等京都的君子楼都安排妥当后,我带你回去好不好?毕竟那才是你从长大的家。”
苏惜的脸近在咫尺,伏昼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很认真地回答苏惜道:“有你在,哪里都是家。”
苏惜捂唇咯咯娇笑起来,“你傻了,还如此懂姑娘的心,真是个情种。”
伏昼大睁着眼睛,一脸迷惑的样子,道:“情种?什么是情种?”
苏惜跨着伏昼,跪坐起来,将双手卡在他脖子上,换换收紧,“情种就是爱一个人,爱到甘愿为一个人去死,你能做到吗?”
伏昼没有丝毫挣扎,他深情地望着苏惜,坚定地道:“为你,死又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