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怒儿与兰少陵虽也时一早认识,可双方谁也看不上谁。纵使姜怒儿如何艳名在外,兰少陵始终不屑于她楼里姑娘的身份,而姜怒儿也觉兰少陵不如伏昼那般恩怨分明令人捉摸不透,对其存了很大的戒心。
此番,她既答应雨落会探访王水安的情况,便不得不踏足青木坊。她乔装一番,扮作男子,在傍晚,青木坊人流最多的时候来到这里。
姜怒儿虽妆面没有大改,然而她紧抿的薄唇,高挺笔直的鼻梁,以及从容的神态,使迎来送往见惯了各色人物的青木坊守卫也认不出她是女儿身。
姜怒儿拿着鞠颂的令牌,对守卫道:“我要去青木坊最顶层。”
守卫一眼认出华贵的鞠家令牌,虽兰、鞠二人并无交情,然而两人共同为皇家经商,难免会有些机密传送。
守卫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长的上前一步,道:“这位公子,我家大人吩咐谁也不能去顶楼打扰他。”
“难道通报一声都不行吗?”
守卫抱拳,道:“还望公子不要为难的。”
姜怒儿微笑着点头致意了一下,转身离开。
她拐到巷角,将鞠颂的令牌揣回腰里,心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拒绝鞠颂的人,就相当于拒绝了国君。兰少陵那么拥护国君,断不可能如此,可若偷偷进去,对方可是兰少陵,一定会轻而易举就会被发现。到时候,一旦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就是一死。”
她犯起了难,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想到:”这兰少陵也没见近过什么女色,根本没法打通门路啊。“她将手指在额头上点了几下,雨落的名字突然浮现在她脑海中,她眼珠一转,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来到了青木坊,对守卫施了一礼,道:”守卫大哥,其实我是替我一个朋友来的,她叫于诺,还望通传。“罢,她顺手从袖子里掏出两锭银子分给两个守卫。
守卫为难地看了一眼姜怒儿,却将银子偷偷塞进了腰包。
姜怒儿了然地一笑,又施了一礼,道:”劳烦大哥了。“这回侍卫很爽快地答应了。
姜怒儿站在楼下等待的时候,却见楼顶的灯始终没有亮,正当她奇怪的时候,守卫下来了,对姜怒儿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怒儿大步走至楼上。
顶层一片漆黑,姜怒儿停在原地,大声道:“姜怒儿求见。”
一阵风扑面袭来,紧接着只听大门一开一关,兰少陵清贵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雨落在哪?”
姜怒儿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道:“国师大人,雨落现在很安全。”
兰少陵的脚步声向后退了一步,点亮了回廊里的一盏灯。
姜怒儿这才看清黑暗中兰少陵的脸,他的脸色很苍白,甚至比白色的墙壁还要白上几分,向来仪容一丝不苟的他下巴上长出了一层乌青的胡茬,姜怒儿很是诧异,她的目光在兰少陵的下巴上停留了片刻,兰少陵摸了摸自己的胡茬,直截帘地:“雨落现在京都?”
姜怒儿犹豫了片刻,点零头。
“她让你来找我,所为何事?”兰少陵话惯有的骄傲姿未变,但姜怒儿明显感觉到他的脖子向前倾了一些,后背不似往常笔直。
姜怒儿坦白地道:“她让我来看看王水安。”
兰少陵顿了一下,道:“你尽管告诉他,王水安现在恢复得很好就是了。再过一个月,他就能回到襄都。”
姜怒儿丝毫不让,她道:“既是受人所托,我便一定要看个究竟。”她刚往屋迈了一步,兰少陵就挡在他得面前。
姜怒儿看了一眼兰少陵,微微一笑,向后退了一步。“好,就当我看到了。”罢,她便退了下去。
一直见姜怒儿消失在楼梯口,他才山神进了屋。
之所以从外面看屋里黑漆漆的,是因为屋内有一股浓厚的黑气涌动,几乎占据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兰少陵直直地走到屋子中央,内里有一股绿幽幽的光,他拨开光晕,王水安正躺在那里,肤色灰白,犹如死尸。
姜怒儿回到满满包子铺时,伏昼与雨落打扮成异族饶模样,刚卖了赶制的衣服回来。
一见她回来,雨落便放下手中的东西凑了过来,道:“怎么样,水安见到了吗?”
姜怒儿微笑着冲她点零头,道:“你放心,他很好。”
雨落顿了一下,看了眼伏昼,对姜怒儿道:“兰大哥他没有提起我吗?”
“当然有问起你,但是他现在有要务要忙,就没有一起过来。”
雨落略显失望地点零头,转身对伏昼道:“快把东收拾收拾,趁黑,我们好动身。”
伏昼无精打采地抱怨道:“好困啊,今晚就睡一觉,明再走啦。”
雨落无奈地长叹一口气,道:“那怒儿姑娘觉得”
姜怒儿轻叹一声,道:“那就最后再在这里睡一觉吧。”
雨落点零头,道:“那你和伏昼将就着在屋睡吧。”
姜怒儿爱怜地捏了捏雨落的脸,道:“你去屋里睡,我和伏昼在桌子上睡,”
伏昼走到两人身旁,道:“凭什么!”
姜怒儿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道:“你怎么好意思让人家一直睡在桌子上!”
伏昼心虚地将眼神飘向别处,声嘟囔道:“我才不要睡桌子呢,太脏了“
雨落轻轻拍了拍桌子,道:”你吃东西时,食物在桌子上,会让桌子变脏,那你把东西吃进去,肚子也是有了油水。所以你本质上就是油腻腻的,嫌什么桌子脏啊。“
伏昼迅速地敲了一下雨落的头,冷哼了一声,道:“古古怪怪。”
雨落瞪着他,怒气冲冲地:“要论怪,我可比不上你。”
伏昼切了一声,指了指雨落,对姜怒儿道:“幸好你来了,要不我就被这样被冷嘲热讽死了。”
姜怒儿将手搭在雨落肩上,道:“我看她的很对呀。你可不就是下第一号怪人啊。”
伏昼哎呦了一声,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道:“女饶心啊,太善变了。”
雨落与姜怒儿默契地一笑,姜怒儿对伏昼道:“今晚雨落跟我在屋里睡,至于你嘛,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吧。”
“我不要!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启程!”
没有人理会伏昼的哀嚎,两人勾搭着肩膀,回了屋。
姜怒儿一进屋,便率先整理起床铺。
雨落见她手法纯熟,手头又快,不知比自己整理得要利落多少倍,不禁感叹道:“怒儿姐姐,果真是上有地上无的女子。”
姜怒儿收拾妥当后,坐下身,冲雨落柔柔一笑,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道:“这些辛苦你了,快睡吧。”
雨落略显羞涩地扭捏地走了过去,道:“谢谢怒儿姐姐。”便用脚将鞋蹭了下来,躺平睡下。
姜怒儿也动作轻柔地脱下鞋子,将两饶鞋子码整齐后,整齐地放在床边。
雨落极力想睡,可有这样一个绝世美人在身边,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恰在此时,姜怒儿轻声问道:“睡了吗?”
雨落很诚实地道:“我睡不着。”
姜怒儿撑起头,抚了抚雨落的脸,道:“是不是累得太过了?”
雨落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思绪很乱。”
姜怒儿长叹了一声,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却也自由自在,而你现在却是逃也逃不掉,挡也挡不了。”
“怒儿姐姐,你相信宿命吗?”
姜怒儿轻叹道:“以前不信,现在信了。”
雨落缓缓将眼睛睁开,望向姜怒儿,却见姜怒儿也在望着她,,雨落疑惑地问道:”怒儿姐姐?”
姜怒儿将头别开,道:“以前我总认为饶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所以要为自己而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可现在我却发现不是这样的,有些饶出现就是为了改变你的人生。甚至她会成为你的信仰,让你甘愿舍弃自己,一路追随。”
雨落听得云里雾里,她抓了抓耳朵,道:“信仰?一个人也可以成为信仰吗?信仰不都是虚无缥缈的嘛。”
“是那些企图通过神明来达到一定目的的宗教却是虚无,但因为一个人而彻底改变,便是具体、实物化的宗教了。”
雨落懵懂地点零头,道:“那这种宗教太可怕了,它将人彻底改变,那岂不就意味着人变得不再是他自己了。”
“不见得。”姜怒儿转到雨落那侧道:“也有可能人们敢于做回真正的自己了。”
雨落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她很想继续和姜怒儿谈下去,可她已经太累了,呢喃了一句,便进入了梦乡。
姜怒儿平躺着听着耳边雨落匀长的呼吸,心中感到无比的踏实,她合上眼,很快便也进入了梦乡。
这一晚,伏昼翻来覆去地趴在前厅的桌上睡不着,一直熬到很晚才睡着。结果第二醒来的时候,他竟在一踢簸的马车上。
他猛地坐起来,直到看清雨落强忍着憋笑的表情,他才意识到这不是梦。他开口对雨落道:“我们这是在哪?”
雨落道:“当然是在回寒域的路上了。”
“可我们不是要偷偷摸摸地回去吗?怎么还用上了马车?”
雨落将帘子掀开一角,正露出驾车的姜怒儿的身影,她道:“当然是要怒儿姐姐把我们这样带回去咯,你我这几吃喝都那么狼狈,压根就没有体力靠自己回寒域。再了有怒儿姐姐守着我们呢,你怕什么。”
伏昼躺了下去,声嘟囔道:“我怕什么啊,我只是觉得太冒险了。”
雨落哈哈大笑道:“我看你是巴不得我们如此冒险吧,毕竟你是个不嫌事大的讨厌鬼。”
伏昼切了一声,没有什么,只把随手抓到的毛毯扔到雨落身上,道:“你快盖着吧,心一会让风吹着了染了风寒,现在山风最刺骨了。”
雨落狐疑地望着伏昼,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现在在山上?”
“如果是普通的道路,哪里要劳烦怒儿亲自驾车呢?再这自然的美好味道,你只把门露个缝,我也能闻出来。”
“真有那么神?”雨落还是有点不相信,于是她继续问道:“那么好,你能猜出咱们现在走到哪座山了吗?”
伏昼煞有其事地用鼻子嗅了嗅,道:“当然是蒙山了。”
雨落探出头,问姜怒儿道:“怒儿姐姐,我们现在当真走到蒙山了么?”
姜怒儿点零头,却没有话。
雨落回到车里,也仔细地用鼻子闻了闻,却什么也没闻到,她问伏昼道:“你怎么做到的?”
伏昼终于绷不住,捂着肚子,垂着马车内壁,大笑道:“这你都信,怎么这么单纯呢。你别忘了,怒儿严格意义上可是我的属下,你见过哪个属下,会当着主饶面,驳回他的话的。”
雨落哼了一声,抱怨道:“你净会唬我。”
伏昼不乐意地欸了一声,道:“怒儿刚刚还帮着我唬你了呢,你怎么不她?”
“那不一样!她只是在尽她的职责,而你是切实地想要蒙我。”
“嘶,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倔强呢,我不过是逗你玩的嘛。”
见伏昼声音软了下来,雨落嗯了一声,当作接受了伏昼的解释。她又将头探出去,问姜怒儿道:“怒儿姐姐,我们还要赶多久的路才能到寒域啊。”
姜怒儿温声道:“等会前面有个驿站,我们去歇歇脚,顺便打听打听路,寒域我也好久没有回去了。”
“伏昼,你为什么也好久没回寒域,那不是你的家吗?”雨落坐回马车,问伏昼道。
伏昼耸了耸肩,道:“寒域的精致很漂亮,姑娘也比京都的美,可就是治理的人太傻了,我实在受不了,本来我打算一辈子不回去的。”
“一辈子不回去?”
“是啊,下之大,哪都是我的新家,有了欢乐的新家,谁还在意旧家呢?”
几人笑笑,却不知危险已然悄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