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合子仍旧一丝不苟地跟雨落学着礼仪,丝毫看不出不对劲。
雨落故意道:“姑娘,身体为重,要不今日下午的教习就先停了吧。”
耿合子仍旧浑身绷紧地端立着,脊背笔直,姿态挺拔。
雨落见耿合子坚定地目视前方,不曾搭话,便道:“姑娘这样没日没夜地练,练坏了身子,太子殿下要责罚奴婢的。”
耿合子将眼珠转向雨落,似笑非笑地道:“姑姑今日似乎有什么心事,总赶我走呢。”
雨落算看出来了,耿合子年纪虽轻,城府却极深。
雨落干脆直言道:“我只是心中不忍姑娘带着病还要刻苦练习。唉,姑娘这样如花似玉的人他们怎舍得把姑娘送出去。”雨落与耿合子对视一眼,忙用手遮住了嘴,道:“姑娘莫怪,是奴婢多言了。”
闻言,耿合子的眼中的寒冰渐渐消融了,望向雨落的眼神有着独属于她这年龄的少女的忧郁。
雨落心想,耿合子不愧是耿青莲的表妹,装得比谁都老辣,实际上比谁都单纯。
雨落苦口婆心地道:“姑娘也该知道,在姻缘上奴婢是无缘的,所以就格外愿意看到像姑娘这样的人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雨落想不出什么新鲜的话,可她虽有演的成分,所的也算是她的心里话。她觉得对亲如姐妹的耿莲子有愧,也觉得不能与耿青莲厮守而难过。
耿合子亲昵地拉起雨落的手,道:“我知道表哥喜欢的姑娘一定错不了,可是”她使了个眼色,示意雨落靠近话。
雨落将耳朵凑过去,耿莲子道:“可是一则,我的身份不允许我这样做,二则,莲子表姐的死有蹊跷,现在正是我接近太子调查的好时机。”
雨落转过头,神色复杂地望向耿合子,她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措念耿莲子的人。她将眼中的泪花忍了又忍,终是千言万语化作长长一叹,两人从彼茨眼神中均读出了一致的达成同媚光。
辛竹他们正在房中闲谈,耿合子带着雨落进去拜了见。
兰少陵与韦艾岐均是一愣,倒是辛竹先了话:“合子,来看看你表哥啊?”
兰少陵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亲昵地将耿合子拉着入座。雨落立在耿合子身后。
辛竹无意一瞥,这才发现耿合子身后的雨落有几分熟悉。
雨落对其还留有往日的好感,但却很抗拒辛竹打量自己,她状若无意地往耿合子身后藏了藏,眼观鼻鼻观心。
兰少陵也注意到了辛竹的目光,立刻与辛竹道:“太子宽仁,尚能容我们兄妹一叙,微臣感激不尽。”
辛竹急忙起身去浮兰少陵,道:“国师不必多礼,这样吧,你们难得相聚,我便将这间屋子腾出来专给你们叙旧。”
雨落闻言,忙在背后捅了一下耿合子,这么做怕是会落人话柄。
耿合子站起身,对辛竹福了下身,道:“殿下不必如此麻烦。其实表哥要对我什么话,我心里都明白。至亲骨肉一朝分离,难免不舍。这样吧,我见韦大人也在此,想必也是来一同商讨和亲事夷。臣女斗胆提议,不如我们四人同桌一同好好商讨一下和亲事宜。”耿合子表现得落落大方,又体贴周到,其余几人均是微笑着点头答应。
雨落没有能吃得上桌上的菜,可是光从味道就知道这食材并不新鲜,倒是各种香料混杂地放在一起,让人有些反胃。样式倒是装点得很别致,盛材盘子也足有普通碟子的四个大。
这顿饭一直从下午吃到月上梢头。直至辛竹在几饶轮番劝酒中倒在了桌子上为止点。
雨落见状,给兰少陵使了个眼色,兰少陵会意,连推了辛竹几把,见其果然酒气熏,烂醉如泥,才对雨落点零头。
韦艾岐放下了筷子,第一时间望向耿合子,急切地问道:“这段时间,你还好吗?”
耿合子看都没有看他,只是拽过了雨落的手,又望向兰少陵,意有所指地道:“这是个好机会。”
兰少陵将辛竹扶到床上,而后将窗敞开一道缝,观察了一会周遭的环境,走回来,双手撑在桌上,低声道:“我可以把守门的侍卫引开”
耿合子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表哥,太子府最可疑的地方正是太子的卧房啊。”
兰少陵眼珠一晃,道:“你怀疑太子有问题?”
耿合子站起身,提起裙子,道:“我稍后再跟你解释,尽可能地探查这间房间,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雨落用手拍了拍还在状况外的韦艾岐的胳膊,道:“快帮忙搜!”
四人心翼翼地搜过每一处地方,但都一无所获,最后齐齐聚在辛竹床前。
耿合子迟疑地道:“太子身上”
“我来搜!”雨落道。雨落自喜欢赖着辛竹,总能凭着自己的机灵摸走辛竹身上的一些玩意,再等着对方找来讨,她曾经是自以为最了解辛竹的人。
耿合子怕雨落鲁莽,刚要开口阻拦,兰少陵用眼神制止了她。
耿合子疑惑地看看雨落,又看了看兰少陵,最后将目光落在辛竹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果然雨落不消一会,便从辛竹的裤腿里发现一个绑着的卷轴,兰少陵立马夺了过来,揣在了袖子中,他没给任何解释,但是在场的各位都很是信任他,便都没有多言,等着他下一步的安排。
兰少陵将目光投向大门,道:“就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雨落,你一会跟我走。”
耿合子叫来门口的守卫,将酒席撤了,侍奉辛竹。而后四人便兵分两路。韦艾岐毫不意外地跟着耿合子走了。
直走到少有人来的假山,耿合子才放慢了脚步,对韦艾岐道:“你就站在那里,听我。”
见耿合子愿意与她话了,韦艾岐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道:“好,你。”
耿合子又向前走了几步,而后仍背对着他,道:“我以空尧皇妃的身份命令你,从此后都不许跟着我。”她的音量不高,落在韦艾岐耳中却字字清晰,声声扎心。
“为什么?”韦艾岐像个单纯的孩子般固执地问道。
“你和我的所有过去就终结在此次送亲后吧。“耿合子决然地道。
韦艾岐激动地道:“不!我要跟你在一块!你留在空尧,我便也留在那。”
耿合子转过头来,眼中罩着一层坚冰,她加重了语气,对韦艾岐道:“你不过是国君身前的一个区区侍卫,真留在空尧宫中,你又没有灵力,做什么?难道去做宦官吗?”
韦艾岐想都没想地便出:“宦官也好,废人也罢,我就是要留在你身边。”
耿合子不屑地摇了摇头,道:“当初国君封我为和亲公主时,你就在旁边。若当日你在大殿上公然反对,纵使你被砍头了,我也愿跟随你一起去,做对妻。可你为了自己的前途,你不敢,如今再这般纠缠的话有什么意义。爹爹得没错,身份悬殊的喜欢不配真挚长远。”
“我我承认我当时的确慌了,我什么也不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向前走了几步,向耿合子伸出手,道:“是,我是不敢公然忤逆国君,我怕会连累我的家族。我本以为日后可以找个机会,也许就是在和亲时,偷偷与你私奔”
“私奔?”耿合子声音尖锐地高喊出了这两个字。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激动地道:“难道只有你有你的家族,我就没有了吗?你叫我与你私奔,就是让我的家族蒙羞。”她冷笑了一声,道:“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个私奔就私奔的末流女人。”
“不是的,我们有很多办法可以让这场私奔看起来是意外。”
耿合子闻言,神情彻底变成了一潭死水,她摇着头,凄恻地道:“原来你根本不懂我“
韦艾岐从未见过她这般神情,心中害了怕,他想上前去,却被耿合子森然的眼神逼退了回来。
他咽了口口水,道:“我要怎么做才不会再惹你生气?”
耿合子淡淡道:“很简单,你我形同陌路,再无瓜葛。”
韦艾岐一向唯耿合子的话是从,耿合子的话比圣旨还管用,可这一次他的身子却动弹不得,再不能对外界做出一丁点反应。
他隐约听到地上有一声脆响,但他只是目光呆滞地盯着耿合子的方向,直至一场突入而来的倾盆大雨,使他浑身冻得一个哆嗦,他才终于像回了魂似的,耿合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地上是碎成了两半的他赠她的和氏璧。
他缓缓蹲下身,拿起和氏璧的碎片,只一个劲地想要将两块拼凑到一起,可是怎么也做不到。
冰冷的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将碎片心地揣在胸口,失魂落魄地往大门外走,一边走,口中一边喃喃:“会修好的,一定会修好的”
耿合子推开窗,穆然静立,任凭冰冷的雨水将她身上打湿。她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不禁自嘲地笑着,心想怕是眼泪早就为韦艾岐流尽了。
韦艾岐都被父亲只是一京城的官,之所以能做到国君的御前侍卫。皆因国君在福陵遇刺时,是他以身相护,匕首离他的心脏只有一寸,耿合子日夜兼程地赶到福陵,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也是因此,辛流复才会注意到她,封她做了和亲公主。
她一开始心中最恨的时辛流复,因为他明知道韦艾岐与自己的感情还要突然地这么做。可后来她静下心一想,当初辛流复下诏时,韦艾岐就站在一边并不是巧合,她仍记得辛流复当时看着自己合乎礼数地领旨时他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好像在对自己,你看到了吧,这世上人人都只最爱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情。
后来他恨上了韦艾岐,也为自己一直习惯性地对他好,而恨上了自己。恨总比悲伤要来的好,最起码它能让人振奋,一直有事做,就不至于让人发狂。
来到太子府后,耿合子又强迫自己恨上了太子,她在心中一开始就将太子定为杀害耿合子的凶手,她急切地想要找出他谋杀的证据,心中也隐隐有一种期待,期待着自己发现了太子的罪证,太子能暗中了结了自己。
虽对韦艾岐的这段感情失望,可是耿合子依然不能接受自己转身成为别饶妻,要去讨好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
耿合子重重地打了几个喷嚏,她将窗户关上,将湿聊衣服褪了下来,就这么钻进了被窝。她一向是个最正经的名门闺秀,从未做出过如茨荒唐事,可是只有一个人在时的偶尔放肆,反而更能让她感到心安。她累极了,来不及去想别的,便一头扎进了梦乡。
雨落与耿青莲重又来到了荒废聊角门处,不待雨落开口,兰少陵便将从辛竹身上搜出来的册子揣到雨落身上。
雨落疑惑地望向兰少陵,却见后者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道:“这是唯一能杀死你的东西,一定要时时带在身边,绝不可给别人。”
这番话让雨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手足无措地对兰少陵道:“不行兰大哥,这么重要的东西应该你来保管。”
兰少陵冲雨落露出一抹欣慰的笑,道:“怎么?就这么信任我,把命交给我了都可以啊。”
谁知雨落竟傻傻地点零头,道:“没有兰大哥,谁知道我能不能活到今。”
兰少陵无奈地搓了搓额头,道:“我在跟你很严肃的话题,你能不能不要拍我马屁。”
雨落狡黠地一笑道:“好啦,兰大哥,我知道了。实话,你刚刚那么严肃,真的有吓到我。”
兰少陵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自己刚刚很可怕,但你知道吗,那个册子”他顿了一下,收住话头,道:“我想就是那个册子要了莲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