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他一样与天同寿,地灵宫里日夜消长,她照着书本给他洗手做羹汤。
他喜欢吃鱼,她会戴上小斗笠,拿着小马扎,扛着鱼竿竹篓去到附近的水渊里给他钓鱼。没有人告诉她怎么钓,怎么制工具,都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包括鱼饵也是她自己拌的,斗笠竹篓也是她自己采竹子编的。
她乐此不疲地做着这一切。
他给她守鱼篓,抛香糠,采来野花一朵朵插在她的斗笠上,她拿着鱼竿,学姜子牙的样子坐在水岸,眯着眼像只猫一样,说她喜欢这种充满烟火气的日子。
当然,他也会带着她到处去走走看看,路遇有认识他的人,总会以虔诚的姿态跪伏膜拜。她也总是祟拜地看着他一言一行,像个倾慕着他的小跟班,而自己并不是什么六界仰望的天女。
然后回来将他画成一幅幅画,悬在壁上。
画上的他长身玉立,完美无缺,这就是她眼里他的样子。
他的任何一切在她眼里都是无可挑剔的,唯一让她埋怨的,或许是他总不让她光着脚走路,不让她躺在湿地里看星星,还有不让她看人界的小人书。
别的也就罢了,这小人书他委实觉得她不必再看。
“我以为我的技巧已经足够好了,至少每次你都会忍不住咬我。”
实在拗不过她的时候他抚额这么说道。他的肩膀手臂上有好多她的牙印,他也没曾刻意去除。反正去了也都会落下新的,并不须这么费事。其实他也很聪明的,尤其这种事上更是无师自通,并不须她额外再做些什么。
“可是我看到你也在偷偷看。”她指着他那边的褥子底下说。
褥子底下是银狐狸送给他的刻在金叶子上的媚术心法。
他冷不丁红了脸,一整天没跟她说话。
夜里却照旧温存。
事后她趋上来,香软温柔,一双唇贴在他耳畔,从耳根直吻到他发鬓,再从发鬓吻到他头发,她在他发丝里呢喃:“阿陆,阿陆,我不做你的妻子,我就这样跟着你,不要名份,好不好?”她伸出双臂圈住她,柔软的身体以原始的本能将他缠住。
她声音低到只有他听见,那里头的卑微迁就让他心底一抽。
她到底还是惦记着这件事的,可他几时说过让她舍弃名份了?
她把自己当什么了?
他有气,忽然又翻身,变着法儿地将她一次次顶入云宵。
翌日他比她先醒。放下熟睡的她,悄然回了至尊天。
“我要成亲。”他跟女娲与混鲲说,“不是来求你们同意的,就是来告诉你们一声儿。”
混鲲和女娲望着他都没有说话。
“我说的是现在,立刻,跟陆姬。”他意气风发,像是即刻凯旋的将军。
良久女娲才长长吐了口气,说道:“如果非要的话,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却跟她做不了长久夫妻。”
“什么意思?”陆压不悦。
“意思是,我们也不知道跟你成亲后的陆姬能活多久。”
混鲲拢袖道,“她的临世其实不是偶然。
“师父化身之前我与大师兄陪同他最后一次去地灵涡巡视,那时发现地灵涡内浊气已经被大量集中,并且十分强盛,师父预测未来某日浊灵即将形成。地灵涡的浊气是宇宙之一切戾气浊气,一旦浊灵破茧而出,圣灵宫里的六灵不一定招架得住。
“而只要将成形的浊灵击毁,地灵涡内可保亿万年无忧。
“所以,师父当年便以八卦为中心命六灵互动之力,使之在他身后孕育出一个灵力超强的六界之灵。她具备六灵共同之力,因有师父法力加持,也有御使六灵封天闭地之能,是真正的天女。但是因为她是因浊灵而生,降住浊灵是她的天命,跟你本来是没有缘分的。”
如同耳边雷霆声起,陆压心口震了一震。
“你们说的当真?”
“没有假。”女娲叹气。
他腾地跳起来,整张脸都已成为扭曲之态:“所以她就是师父和你们制造出来的一个牺牲品?!”
混鲲女娲相对无语。
混鲲道:“我们也没想到你居然和她——”
“住嘴!”陆压暴怒,“她是圣洁的六灵之女!是六界共仰的天地之灵!她地位一点都不比我们低,她怎么就成了你们对付浊灵的工具!难道我们所谓的守护天道就是让她一个弱女子去替我们牺牲吗?!”
女娲叹气,良久抬头:“我也觉得这样不妥,不管她为什么而生,毕竟她存在着总比起让她舍身对付浊灵来得价值更大。所以我去央了大师兄再想想办法。大师兄复我,如要保她无恙,你就不能跟她结合。而我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
“这与我们成亲有什么关系!”他一脚踢翻灵樨宫的白玉坐墩。
“她是因浊灵而生,命数里本没有你,如果你和她结合势必导致她命数紊乱,更会致使浊灵牵出不少麻烦。介时陆姬必须以己身克制他才能了结。如果你选择放手的话,她至少会安然无恙。”
“你是说我跟她在一起会害了她?”陆压喉头滚动,“那没有她对付浊灵,我们就完全没有别的办法吗?”
女娲声音愈发低沉:“办法是有。但是师父遣使六灵孕育她的本意就是让她对付浊灵,守护地灵涡是她毕生职责,就算我们能对付,如果她选择你,也会受到天谴,跟随浊灵而消亡。除非她最终毁去浊灵,才能与你在一起。”
陆压呆站在当场,纹丝不动,大汗淋漓,魂魄似已出窍。
他没有想到,他竟然需要面临一个这样的抉择。
毁去浊灵?谈何容易。
浊灵乃天地之间所有浊气戾气化身,而她虽然生具六灵,但是终归根基还浅,临世不过几百年,她怎么可能做到在毁去浊灵之后还能全身而退?连女娲他们都没有绝对把握!
他也没有想到,他只是想与心爱的人相守到老也没法实现。
“那我们不成亲,就这样在一起呢?”他喉咙干涩,望着他们俩的眼睛也有点干涩。
“这有什么区别?”混鲲摊手,“反正现如今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据实相告达成共识斩断情丝,如此她还能保个周全。二是割舍不了继续在一起,但这样就只能等待她与浊灵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