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梦想,当真是想有个这样的小院儿,自在地修习悟道,闲时养花种菜,屋外猫儿晒着太阳,狗儿在地里撒欢,偶而杀只鸡鸭当下酒菜,日子闲适安稳,他要的,还真的不多。
“会好的。”她扶着酒杯,说道,“作恶的人终归都会得到严惩。我不相信冥元的人还能像从前一样张狂。也不相信所有人都会昧下良心,总会有人站出来的。”
林见儒望着她,扬唇笑一笑,“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我珍惜的,我不敢说没有你就一定会堕落,但至少你是除了我母亲之外,我遇见的最大的慰藉。”
慕九垂眸,抬起头来:“那梁秋婵呢?”
他目光黯下,脸上的神采消隐在哀伤里。
“我不知道。”他垂首,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她之于我是什么,也不知道把她当什么。我只知道,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不恨她了,我不会生她的气,不嫌她烦,如果她还能再来唠叨我一次,我一定会说,好的,我知道了。”
他眼里有亮光闪烁,喉节滚动,话至此而止。
单肘撑膝的他执着杯子,伟岸的身形里蕴藏的是悲伤的力量。
慕九眼眶微酸,低头抿酒。
“吃菜吧。我自己做的,你说过你喜欢吃。”她垂眼遮住眼角的泪光,吸气笑着,举箸夹了块红烧狮子头给他。“等你出来,我教你烧菜,我会做很多菜。”
刘俊亲自办理林见儒的案子,慕九从旁协助,但实际上并没有她多少事情做。
冥元发生的事因为正赶上太上老君严管教务期间,在天庭还是掀起了不少动静的。这其中自然就是阐教子弟们添油加醋,对林见儒口诛笔伐恶化矛盾,街头衙门沸沸扬扬,到处是议论这件事情的。
而这些人,又大多是些低阶的弟子,耳根子软,听风就是雨,不过也不排除背后有利益驱使。
当然也不全是跟风的,相当一部分人正保持缄默。有的是曾与林见儒同僚的,有些是素来早有不满阐教嚣张行径的,还有的纯粹是看不惯落井下石的人那副激进的嘴脸,总而言之,世上永远不会出现绝对的所有人往一边倒的状况。
衙门里不升堂的时候慕九就在家里。
陆压把青衣人的底细都挖了出来,如今无事可做,便给她制起剑来。他觉得她缺少一把合用的武器,制剑的想法已有很久,近来才有时间实施。如今已经画好了模子,还在选材,选完材料后还要入炉锻造,来日制成之后,将会是天地之间威力排名前三的宝剑。
“可以在杀去地灵涡之前制成么?”慕九问。
“那可说不准,你飞升得快,去地灵涡的时间就早。飞升得慢,时间就延后。”陆压一边提笔绘着剑上的花纹,一面说道:“不过我们也可以等这剑制出来再去,但那就得很久了。因为直到炼成为止,少说得好几百年时间。”
说完他落笔看向她,又扬唇道:“不过,在那之前你可以给它取个心仪的名字。”
慕九就真的托腮想起来。
陆压望着出神的她,微笑又往纸上勾了一笔云纹。
最近气氛都这样宁静安然,从地灵涡回来的她比从前内敛了些,而他心里也去除了那份浮躁,也或者说,比起从前他更珍惜起面前这份感情,抛却那些小儿女的打情骂俏,那些小性儿小气儿,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让人那么心甘情愿地等待岁月流逝。
“我还是慢慢想好了。”慕九坐起来,“反正还得几百年。”
陆压点头,把笔放了,拢嘴吹了吹未干的墨迹,说道:“走吧。”
慕九站起来:“去哪儿?”
“我们去洪苍看看。”
洪苍?是了。
她既然已经知情,那准提也该露面。
既然露面,那她总得回去看看。
他们出了门,比肩前往洪苍。
几个月没见,荒凉的洪苍又已经恢复了原貌,正值人间四月天,山上山下繁花盛开,洪苍派重叠的房屋笼罩在满山粉红嫩白里,像技艺最好的丹青妙手绘出来的水墨画。
大小妖精们也都出来了,有的在山坳上散步,有的在树底下打盹。
两只灰鼠精在山石下唠磕,看到远道而来的慕九和陆压,纷纷笑着打起招呼:“九姑娘带心上人回来了。”半里外溪畔临水梳毛的狐狸精听见,立时八卦地跑过来,双手合在胸前,漾起满眼的粉红泡泡:“阿九在天庭拐了男人回来了!”
慕九有些不好意思,陆压则大方地牵起她的手,说道:“你们往后得叫我九姑爷了。”说着从怀里掏出包丹丸丢过去:“一点小意思,算是见面礼吧。”
狐狸精恰恰接住这荷包,顺眼一看他头顶祥瑞,那双小眼睛立刻又睁大了些!这位九姑爷的祥瑞这么夺目这么宽广,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上仙!
妖精们沸腾起来。
慕九问陆压:“是什么丹?”
“护元的丹。可保他们承九十九道天雷。看在她们嘴甜的份上,赐个福给她们。”陆压牵着她进了山门。
开门的小胖子看到他们俩,一路打着滚进去了。
陆压手快,眨眼又把他给拽了回来:“想吃烧鸡么?”
小胖子口水流了三尺长。
“想吃就别大呼小叫的,我只是来找你们师祖喝杯茶,叙叙旧。”陆压把他放下来,掌心忽然就多了只荷叶裹着的喷香的鸡。
小胖子连忙拿着跑远了。
之前在山上住了好几天,大伙早就认得这位太师叔了,还由他带着往山上山下闯过祸。本来满门出动来见礼是正经,既然他说不用,他当然也不会客气。
准提今日没看书没抄经,也没有煮茶,他站在门口竹林掩映的甬道上,飘逸清隽。
他看着陆压牵着慕九顺着庑廊走进来,嘴角一点点向上弯,最后终于扬成了弧度。
“师父!”
慕九看到他,雀跃着奔过来,一把搂着他的脖子。
准提被她扑了个满怀,在她肩窝里看向后来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