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阿源挤进那热闹的前山时,比武台上站着的湖蓝衣衫的青年一柄金错刀正堪堪指正眼前半跪在地上的少年,那少年一身玄色衣衫已染了灰显得凌乱不堪,正是东紫阁的江义衡。
“这少年看起来弱不禁风嘛,怎么这么快就倒下了。”阿源嘟囔着道。
身前站着的崀山派弟子不屑地说道:“你也不看看那定武阁派出的可是首徒,看来是连落四个定武门弟子后,老阁主的面子上挂不住了。再说了,那东紫阁的人已经连赢六场,如此年纪等到三五年之后该是何等的模样。”
阿源倒也不闹他的不屑,激动的说道:“这样啊,我才赶到这里,正巧赶上了。不过烦问这位兄弟,苏家的新家主可有出现?”
崀山派的弟子了然地笑着看着他,二人相视一笑,那弟子说道:“那边坐着的帐子里就是。”
阿源抬脚看去,目光正好被白色的帐子挡住,看不真切有些懊恼地说道:“看不清啊,她要是上台比试比试就好了。”
崀山派的弟子应和道:“谁说不是啊。”
苏菡萏双眸落到定武阁的首徒王贠身上,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又陡然停驻,留下一片阴影。
言怿察觉到她今日有些反常,问道:“怎么了。”
苏菡萏压低声音说:“这个武功的路子,十年前我曾见过。”
言怿闻言一愣,说道:“他是王朗之的表兄,年近而立,你怀疑他?”苏菡萏对武功路数有过目不忘,甚至能随时模仿的能力,对她的记忆,言怿从不怀疑:“所以,昨日真的是定武阁的人。”
苏菡萏开口说道:“不过,你也知道这十年,我的记忆有时候时断时续。所以十年前的记忆我已不敢打保票,我须得试上一试。”
言怿蹙眉,轻声说道:“你想上台?”
苏菡萏目光看向站在台上傲视群雄一般的王贠,神秘莫测地勾起唇角。
言怿无奈地摇摇头,说道:“随你吧。”
“在座的各位可还有想同在下活动下筋骨的?没有的话,按照规矩,半柱香快要燃灭,这琼华丹便是在下囊中之物了。”王贠语气平淡,面上却是倨傲无比,轻轻勾起嘴角看着台下众人,仿佛在瞧等闲的酒囊饭袋。
却只见一道白光将他身形一晃,王贠还没看清,那身上已被缠绕上了一条白色的缎带,他方要挣脱,一身玉脂色襦裙的少女长发如瀑,借着那月华莲纹佩带登上了台。
苏菡萏看着王贠,笑嘻嘻一般说道:“王兄果然武功盖世,苏家菡萏特来向王公子讨教一二。”
她扬手一挥,那佩带已系回了她的腰间,山岚吹动她衣袂飘摇,精致的眉眼、挺立的身躯,她端端站在那处,仿佛是天地间孕育最瑰丽的明珠。
底下的众人不由得骚动起来,纷纷从座上站起,或踮起脚尖、或伸长脖子,往苏菡萏身上看去。
王贠看着眼前的少女,目光不由得满是惊艳,却带着几分不屑的意味,他拱手道:“原来是苏家主,能与苏家主过招,贠之幸也。”
苏菡萏笑了笑:“王公子过谦,如此,便拿出王公子的看家本领一试如何?”话音未落,她却是猛地向王贠奔去,却手不握兵刃,负手向前。
王贠见她如此却手不留情,手下金刀飞旋,又快又狠,那金刀乃金石所铸,寻常人难以拿起,可他却似乎在玩弄一把轻巧的匕首一般,刀刀紧逼向苏菡萏刺去。
苏菡萏身影晃动,随着王贠的动作行云流水般躲闪,却丝毫没有进攻的态势。
这落在风泠眼中,以为苏菡萏无力还手只得以守为攻,不由得暗暗着急;落在底下众人眼中,虽赞叹苏菡萏身法诡异却不知她为何从不进攻;落在王贠眼中,便觉得这眼前的少女正无比轻视地戏弄自己。
王贠见久攻不下,苏菡萏却仍未有疲态,玄空刀的招式一招比一招凌厉狠绝,可他惊异地发现,苏菡萏似乎已然看出自己下一步的招式与想法。
奇怪,未尝败绩的他难道三招之内便露出了破绽吗,可饶是自己如此熟悉玄空刀法却也未曾有按图索骥知晓招式的领悟。
王贠觉得,哪怕眼前的少女不动手,今日的自己怕也是要输了。
苏菡萏面上渐渐冷厉起来,眼前的一切仿佛与十年前丝毫未变地重合,她自幼聪颖素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而这曾令她引以为傲的能力如今却再次让她落入深渊。
苏菡萏觉得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可意识却越来越清晰,她忽地长啸一声,内底里一股气力如排山倒海般翻涌而来,周围围绕的桃花林为之一振,大多的落花如遭狂风骤雨簌簌落下不堪其力,底下的众人皆觉得被一股气浪倾轧,堪堪向后倒去。
王贠被结结实实地击中胸肺,眼前的少女却丝毫容不得他喘口气缓解身上的剧痛,手中的月华莲纹佩带却如长剑般坚硬挺立。
她身形如燕手中佩带如虹,向王贠刺去,王贠登时本能一躲,从地上翻身而起应战。
苏菡萏面无表情,神色显得几分诡异,她眸光森冷丝毫不见少女的天真朝气,眉眼间皆是化不开的杀意。
王贠来不及想苏菡萏古怪的表情,他不知道哪里曾得罪这般的人物,方才不过只是运气而已便将山中桃花尽数震落,若是起了杀心,他今日怕是真的栽在这里了。
苏菡萏几个招式砍去,每一个动作都堪堪劈向王贠面门。
王岐鹤面色担忧地看着台上的动静,可眼前的比试让他格外震惊。
那苏菡萏竟然用的是玄空刀法,不,不对,那不止是玄空刀法,仿佛台上的少女一分为二。
一个以玄空刀法做诱饵引王贠按天然的条件反射去拆解,另一个却是真正的少女,以他从未见过的诡秘身法将王贠露出的空档毫不留情地展开攻势。
台下的众人无不被眼前的少女所震骇。
“她也在用玄空刀吗?这,这怎么可能,她不过与王贠过了三招。”
“是啊,三招之内学会人家三十年的功夫,这,这简直非常人所能想。”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断不敢相信天下还有这等高人。”
“苏家主才不过十六岁啊,未来几十年的武林,怕是无人能出苏家其右。”
话音未落,王贠已然倒在地上,正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眸带杀意的少女。
王贠感觉胸口剧痛,似乎一口淤血凝结却如何化解不掉哽在喉中,他好半天才出声:“苏家主好功夫。”
苏菡萏似乎没有半分理会他的意思,手中的佩带紧握,正是要下手的趋势。
只见一柄玉骨扇堪堪打落她手中的月华莲纹佩带,言怿站在台侧,眼中带着笑意说道:“娃娃,恭喜你得胜。”说完,言怿在众人的目光中将仍在怔愣地看着地上王贠的苏菡萏拉下台走到帐子中。
“娃娃,我会处理好的,别怕。”他紧紧拉住苏菡萏的手,他一面在她耳边轻轻地唤她又一面扶她坐好。
苏菡萏觉得手上一阵刺痛,挣扎着抬手,只觉得灵台骤然清醒,没好气地说道:“狐狸,干嘛这般看着我,还有你扎我作甚?”
言怿见她仍是气呼呼的样子,倒也恢复了苏菡萏惯有的神态,他笑着用扇子点着她的头,又给她系好佩带,戏谑道:“比武便比武,动不动解腰带做什么?”
苏菡萏轻哼一声不想理他。
言怿帮她一边剥枇杷果,一边说道:“看起来十年前定武阁也必然登台唱戏。”
苏菡萏点点头,神色复杂,先是风家昆玉派之后又是王家定武阁,这定武阁是尽头还是不过是个小角色,她轻叹口气,眉头紧锁。
“可还有人愿意与苏家主比试?”风泠看着言怿将苏菡萏拉下台去,眸光深沉。
底下的众人皆是不做声。
“半柱香过后,若是每人应战,今日的头名便是苏家主了。”风泠手指了指身侧的香炉,徐徐说道。
可他话音未落,四周忽然想起东西坠地的闷声巨响,起初只是几下让人觉得听错了,后来却是不计其数的声音在地面上滚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山上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