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过的时候,冬雪已然散尽,湛空向暖。中原武林在影卫的襄助下大举向璇教进发。
影卫多是处理暗杀任务出身,其中也不乏武艺高强者。他们脚程极快,虽不如武林名门世家武艺绝伦,但胜在组织纪律,效率极高。
中原武林几次前往嘉州,皆是内耗伤了元气,如今只剩得崀山派、琼山派、琅琊王家几个大门派,余下的都是些想要拼一拼试试运气的散兵游勇。
崀山派的掌门方南器与琼山派的掌门柳玄鸣因着几次攻打璇教不成,反而将子弟悉数折尽,对璇教怨气愈发深重,即便是知道此行艰险异常,可为了中原武林的颜面,如何能将这中原武林不如魔教的事情坐实。
只得用江湖中人能战死在江湖中,多少全了“一日江湖,终身江湖”的信仰,勉勉强强得以找到些许安慰的法子。
崀山派、琼山派与琅琊王家皆是几乎将全部弟子调动前往嘉州,除了向魔教复仇,他们对武林盟主言怿或多或少都有些信任与期待的,相信这少年家主能带领他们荡平魔教。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并不相信言怿真的要与魔教针锋相对。无论是从江湖秘辛里,还是在言家的见闻,魔教教主洛莲九多少与言怿有些分不开、不清的关系。
所以刚开始的四个月里,这些中原门派多数是带着观望的态度,既不不同言怿合作,也不动身讨伐魔教。
言怿和他那百名言家护卫,实然也没有让几位老掌门失望。
这一次,言怿并没有立时前往嘉州邙山,而是细细地顺藤摸瓜,从洛阳的璇教据点出发,一步步铲除璇教在中原各地的势力,这些据点就是璇教在外的耳目,即便是在邙山之上,也随时能有各州的消息。
经历与璇教大大的明争暗斗,暮春梨花开得正浓的时节,言怿带着一众人,终是又来到了嘉州。
他眺望着不远处的邙山,巉岩巍峨,高耸入云。
他轻轻笑起来,带着些满意与期待的意味,仿佛那少女已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终于要见到她了,即便是每一次清除据点,他都知道,这不过是她在有意退出中原的势力,而他在利用这些残存的据点,向她递送每一次行动的消息。
言怿与洛莲九,合该如此默契。
这几个月里,他曾给她写了无数封信笺,到行动、到她的身体、隐晦地提到那孩子的下落,更多的是一路上见到的或逗趣或新鲜或无聊的事。
然而她一次也没有回他,听璇教的人,她闭关了,谁也不会见。他一面觉得这样也好,另一面又开始乐此不疲地絮叨地给她写着繁琐的事。
他与她就是这样,相依相伴的时候,迫不及待地用自以为是的聪明,误以为能自己照顾好一切,却不知不觉中缔造更深的隔阂不见不念的时候,他却无时无刻不再捕捉一切关于她的消息,只为了安慰自己内心的慌乱与不安。
邙山之下,中原武林的据点内。
柳玉炀看着沙盘里的邙山,心里赞叹言三公子果真不一般,言家的护卫与弟子如同行军一般,机敏有素。
总是被师父与长辈教导多像言怿学习,即便是一般的年纪,一个是师父都要礼让三分的武林盟主,自己却是琼山派的四弟子而已。
少年心性,多是有些不服,暗自想在此次讨伐魔教中,作出一番令他师父和言怿刮目相看的大事业来。
“师兄”有人窜进来,像一只瘦猴。
柳玉炀迎上去,问道:“文山,你都打听到什么了?”
那文山满脸夸耀,俯到他耳边,轻声话。
柳玉炀闻言,立时一惊,满面写着不可置信:“真的?这,这怎么可能。”
文山嬉皮笑脸,道:“有什么不可能,那魔教妖女也是个女子啊,听跟那封狼阁的元萧允荒淫无度,夜夜笙歌。”
柳玉炀目光亮闪闪的,连忙问道:“这消息可靠吗?”
文山拍拍胸脯,笑容更甚:“师兄,我可是跟那魔教的采办套了半个月的近乎,花光了银子同他吃酒才得到这消息。他那相好可是妖女的医女,绝对错不了。”
柳玉炀带着兴奋的目光:“这么来,她一直闭关不出原来如此。要是我们等到她生产发作之时,一举进攻,定是能将魔教一网打尽。”
文山讨好似的点点头,笑起来:“这是自然,师兄英明。”
柳玉炀登时神采飞扬,一溜烟甩下文山,往外头跑去。
夜色唱晚,邙山山脚,僻静的竹林里唯有月色的光亮。
元萧允拿着那枚雕着雄鹰的圆牌,掂量在手中,目光戒备又愠怒地看着眼前的人。
言怿同样不甘示弱地凝视着他,手握成拳头,却是异常紧张而焦急。
借着夜色,元萧允看着他,缓缓道:“我还以为是封狼阁的人找我,你拿着她落在苏家的腰牌找我,所为何事?”
言怿神色渐渐舒展,问道:“她还好吗?”他没有想到,洛莲九终是留下了那个孩子,这让他又惊又喜。
元萧允笑容间带着些鄙夷,“嘻”地一声笑出来:“怎么,拜武林盟主所赐,身子大不如前,人也消瘦许多。”
言怿皱眉,却倏地向元萧允躬身行礼:“劳烦元阁主多加照顾。”
元萧允觉得十分可笑,冷声道:“这是我分内的事,不必旁人置喙提醒。”
言怿面色不虞,却仍旧恭敬尊重的模样,缓缓道:“我这次来是想告诉她,中原武林通过一个医女知道了她六月初生产的消息,我已然压不住他们与朝廷,恐怕他们要在六月初动手。还请元阁主让她早做准备。”
元萧允微微错愕,又好笑似的瞧着言怿:“什么生产?言三公子在胡言乱语什么?”
言怿凝视着元萧允,像是想要些什么,却到了嘴边,转了话头:“如果只是以讹传讹也好,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请阁主提醒她多做准备。”
元萧允一愣,眼睛眯起来,狠狠盯着言怿:“我凭什么相信一个将她置于万丈深渊中的人?更何况是与璇教为敌的武林盟主。”
言怿面色沉静,却目光焦急:“我在中原武林也安插不少眼线,这些消息是确实是璇教医女传出,信与不信还请阁主代为通传。此前种种都是言某一意孤行,害她至此,不敢奢求她的原谅。但言某会拼尽性命也要护她周全,否则,万死莫赎。”
元萧允看着他,心下恼火,骤然出手,狠狠给了言怿一拳,打在他胸口,言怿并没有还手更没有躲避,堪堪接下那拳十足十的力量,重重跌落后退几步,好半才站稳。
言怿咧起嘴,喉中腥甜不已,他却面色平和地看着元萧允,道:“眼下我无法压下这消息,中原武林和朝廷已然做好了六月初进攻的安排。若元阁主愿意继续跟言某联络,让言某能够为她尽一份心力,言某愿做任何事。”
元萧允拔出那跨刀,刀锋在月辉下显出冰冷刺骨的光芒,他出手极快,刀法变化在言怿面前三寸不到,他眼睛眨也不眨,只是静静地看着元萧允,平静无波。
“哗”的一声,那刀狠狠戳在地上,元萧允提起来,将那跨刀收好,并不再理言怿,转身走出密林。
“若你再伤害她,你的性命,我随时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