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小调最后一个字的落下,清欢的‘花弄影’也定格在了最动人且最让人回味悠长的地方。一旁的张姑姑面带浅笑轻轻拍了拍掌,缓缓步至清欢身旁,随后开口道:“姑娘的‘花弄影’尽显娉婷之姿,且脚下的步子配上手上的动作,也皆属行云流水之派,想来后日在三希节上,定要大放异彩了。”
清欢慢慢收回手,然后看向张姑姑,也是含笑道:“清欢能有今日之态,都是幸得姑姑这几日的悉心教导。”说完,清欢稍稍欠了欠身。
张姑姑伸手作微扶状,“姑娘不必如此多礼,在我离宫后,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指点像您这样的贵人以承天家仪典,这是我的福分。我虽与姑娘仅短短相处几日,但姑娘的聪慧和刻苦便是让我感触最深的,若不然,即便我拿出了看家的一百二十套本领来教你,也是无济于事的。”
清欢闻言顿感一股暖流由心而上,张姑姑是宫中的老人了,这半生什么样的高门贵女没见过,但没想到今日竟会对她有如此之高的品评,这让清欢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工夫没有白费,当然,还因为这张姑姑是赵玉朗请来的,如此这般,也算是未丢了他的脸。想至此,清欢笑容更深了几分,言语也更加恳切道:“姑姑,您放心,我一定谨记您的教诲。只是,想来明日咱们就要分离,想想也是不舍…”
张姑姑轻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过好在我们都在京都城内,之后若想相见也不是难事。”
清欢点了点头,刚还要说些什么,只听见外面有齐达的声音道:“慕姑娘,世子殿下问您这边是否已经结束。”
张姑姑听罢,赶紧冲清欢道:“想必是世子殿下找姑娘有事,您赶紧过去吧。”
清欢双手奉于胸前,对张姑姑恭敬道:“姑姑,来日方长。”说完,只见张姑姑笑着对清欢点了点头,随后,清欢转身离去。
清欢推开门,只见齐达正站在门口垂着眼,见清欢出来后,便拱手道:“慕姑娘。”
清欢点了下头,然后问道:“今日你怎么过来了?”
齐达向前伸了下手,示意清欢边走边说,“回姑娘的话,殿下说我赶得马车最稳,想来今日是张姑姑最后一天过来,便让我亲送张姑姑回家。”
清欢应了一声,“嗯,那你这是带我去哪?为何不赶紧送姑姑回去?”
“不打紧,我先送您到殿下那边,张姑姑这里有人会将她送到马车上,我一会儿过去也是来得及的。”
清欢点了点头,也没多想什么,就这样跟着齐达一直在院中穿梭着,因已至晚膳时分,天色也已近暗,虽廊下都挂着灯笼,但周遭的事物难免还是瞧不真切,加上清欢对这座别院并不熟悉,所以走了这一会儿也是不知身处何处,于是清欢开口问道:“齐达,殿下这是在哪呢?”
“马上就到了。”齐达边走着,边回过头来说。
说话间,一座灯火通明的院落映入清欢的眼里,因这一路走来的光线并不算太亮,所以这猛一出现的耀眼光芒倒让清欢忍不住地眨了眨眼,这座院中挂着满满的油纸灯笼,所以透出的光皆显暖意,将这院子照的一片通明。清欢又走进一些,只见不远处伫立着一座不太高的二层小楼,四处皆以长廊作连,从外一看倒是清雅且精作的样子,而院中还静卧这一条由内至外的水塘,其中净水被这周围的光色映得晶透潋滟,而且还能清晰可见其中的卵石,除此之外,整座院落还环抱着应季而生的花草树植,让这一切更显得活灵活现不带有丝毫地刻意与做作。
清欢静静地环视了一周,知觉此处如梦却真,难以让人忘怀。一旁的齐达见清欢正欣赏着院中景象,便福了福身,轻声开口道:“慕姑娘,殿下正在内堂等您。”
清欢缓过神来,点了下头道:“多谢。”说完,便径直向内堂走去。将门推开后,一股扑鼻的饭菜香一下子便飘到了清欢的面前,这让刚刚练完舞蹈的清欢顿时感到饿意更胜,但除去饭菜的香味,清欢还闻到了其中夹杂着的淡淡的茶香之气,她知道,这一定是赵玉朗在里面煮茶的香味,于是清欢浅笑向里缓步走去,边走还边开玩笑道:“小女子来迟,可让世子殿下饿着了?”说话间已绕过屏风,步至赵玉朗面前。
赵玉朗刚刚将煮好的茶倒了两杯,然后抬头也是满眼笑意半逗清欢道:“你若再不来,本公子可就要将这茶喝干灌个水饱了。”
赵玉朗说完这话,二人顿了一瞬,然后都笑了起来,清欢拂了下裙摆,坐到了赵玉朗对面,随手执起面前的茶盏吃了一口,然后夸赞道:“这顾渚紫笋味道极正。”
赵玉朗拿起茶巾将面前的水渍拭了拭,笑道:“知道你最喜这茶,便留了下来。”
清欢抿了下嘴,有些诧异道:“你怎知我最喜此茶,我不记得同你说过。”
赵玉朗轻笑,“问你二哥便知道了。”
清欢一听,便恍然大悟,“我说呢,也是,如今二哥和你一起做事,想知道这些也不是难事。”
赵玉朗笑了笑,然后侧头看了一眼旁边一桌子的饭菜,继续道:“茶先吃这一盏就好,饭菜已备了多时,再不吃只怕就凉了。”
清欢也转头向旁边看了一眼,然后笑着道:“我刚刚进来就闻到香味了,早就饿了。”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便起身向旁边走去,清欢走近一看,竟是她平日里爱吃的菜肴,不过每一样的分量并不算大,于是清欢问道:“这都是广源居的菜式,不过看着也都是平日分量的一半,他们可以这样卖的吗?从前倒不知道。”
赵玉朗坐下然后笑着道:“若在酒楼里自是不能只买半份,所以今日我将广源居的人请到了府上,这些都是特意为你做的。”
清欢闻言顿时抬头看向赵玉朗,有些吃惊道:“你将广源居的人请到了府上?为何不直接去广源居买回来呢?”
赵玉朗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然后道:“广源居离这别院有些距离,买回来恐怕也就凉透了,想着你前日里说胃部有些不适,这是断然不能贪凉的,我又想着你明日就要回慕府了,所以今日便让他们来这儿特意做了这些菜。”
清欢顿时升起一阵感动,能有一个你真爱之人记得你的一切喜好,想想也是一件幸事。不过清欢转念一想便又继续说道:“我之前听下人们说此处你并未让太多人知晓,如此一来,这下广源居的人不就知道当今的嘉安世子另置府宅之事了吗?这会有麻烦吗?”
赵玉朗看着清欢似有些担心的神情,便抬手轻敲了下清欢的额头,笑道:“我没有让他们知道是谁请的他们,只告诉他们是城中高门公子哥让他们来的,做好了菜便让他们赶紧走了。”
闻言,清欢才松了口气。赵玉朗拿起筷子加了一块醋酿煎豆腐放在了清欢的食碟中,然后又给清欢斟了一杯‘赤琼’然后开口道:“你尝尝这‘赤琼’的味道如何,这比冰玉水少了烈性,是拿刚下来的鲜果所酿,不会醉人,但是香气很浓。”
清欢执起酒杯,然后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果然很香。”说罢便一饮而尽。赵玉朗也执起筷子夹起菜吃了起来,二人一时倒也没太多的交流,直到珍馐见了底,酒也品过三巡后,两人才停了筷子。赵玉朗看着脸颊有些发红的清欢,然后沉沉开口道:“可吃好了?”
清欢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赵玉朗见此,便拉起清欢向一旁走去,走到一旁的桌案边上,赵玉朗拿起上面放着的一只巴掌大小的漆宝盒,然后看了清欢一眼,随即缓缓将盒子打开,只见盒中放置着一枚全体通透不掺丝毫杂质的双玉环,看上去透着隐隐地润而清透的柔光,很是好看。赵玉朗看清欢似瞧得有些出神,于是便先开口道:“喜欢吗?这双玉环很合适你。”
清欢伸手轻轻抚过盒中的宝贝,满眼笑意地小声道:“喜欢…”
赵玉朗闻言笑了笑,然后将其中的玉环取出,递给了清欢,并说道:“这双玉环送与你,等到后日三希节,垂挂在你的衣裙上必当相配,这底下我没有选寻常的穗子,只觉太过生硬,所以我挑了琉璃制珠和珍珠二十二颗与这双玉环作以呼应,想来也衬你的气质。”
清欢轻轻地接过双玉环,然后比刚刚还要仔细地赏看着,当清欢触到环壁内侧时,却感到有细微的粗糙感,于是她将玉环举高了些,映着烛火的光亮又认真地看了看,随后清欢发现这粗糙之处原是有一行细密不易察觉的小字,清欢微眯着眼睛,然后将这些字看了清楚,“愿汝可倚苍山雪,降尔遐福。”清欢小声的将其内容念了出来。
赵玉朗在一旁只是眼带笑意地望着清欢,清欢念完这行小字,自是有些明白了赵玉朗的意思,这是他在向她表明着自己的心意与祝福,只是有些地方还并不通透,于是清欢转过头来问道:“为何是可倚苍山雪?可有出处?”
赵玉朗接过双玉环浅笑道:“你只明白‘降尔遐福’便好。这也是我对你最终的愿盼。”
说至此,清欢淡淡一笑便也未在追问。赵玉朗则拉着清欢的手向门外走去,走至门口时,赵玉朗转过身来抬起头看着门口上方的匾额,只见写到‘青如堂’三字,然后他转头看向清欢道:“本想着这几日可以带你在府中好好转转,奈何你学三希事宜工夫实在不得耽误,所以我也没有问过你的意思,便在府中选了此处,这里景致最是独特,我想你应该会喜欢,今后此处便是你在别院中的住所,我取名‘青如堂’,不知你是否喜欢。”
清欢被今日赵玉朗这么多的惊喜与准备弄得有些冲昏了头脑,但清欢知道,这昏沉意识之下隐藏得却是最真实最珍贵的感动与幸福,这倒使得清欢一时间不再有那么多的话语,而仅仅是随着赵玉朗所问的一句回答:“喜欢,很喜欢。”还有不断摩挲着玉环的双手和绯红的面颊和耳朵,这一切落在赵玉朗的眼中,便足以让他明白清欢心底最深的情感。
如此清风明月,灯影摇曳,廊下双人剪影倒映在微波浮动的水面上,一切便早已成诗成画,何须再言其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