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听了,回龙宫左思右想,都是仙家,不好直说,只得骗狻猊、嘲风、螭吻去秘境,找那龙宫的素鸟,聊以慰藉衰微的一片海。
“素鸟已死万年,水族都晓得,晚辈都不曾得见,为何在秘境,又在今日说。”螭吻奇怪地问。
“是王考托梦于孤……”他继续诳,“秘境乃天帝所造,素鸟本是天帝所赐,正好。”
螭吻还是那句话。
“见鸟就捉嘛,回来给王上裁定”,嘲风推开一旁的螭吻,下拜说,“请王上示下,我等如何进那秘境?”
“孤和负天鳌谈了,收回了巍峩岌嶪山,建了道场,诸王请回去,待孤借道场的法力送各位一程。”
“那魔王如何肯干?”螭吻又多嘴。囚牛只好胡乱扯个谎说说:“孤划了一二峰山头与它,为它修了魔宫,也算是仁至义尽了,魔王现在功力还未曾恢复,不敢手上动粗,所以我们要找到素鸟,为龙族增一些仙气。”
诸王也就不再多言,信以为真,赶快启程前往圣地。
龙王溜进嵽嵲的巍峩岌嶪山,向负天鳌报了喜。大魔头在洞中施法,三位龙君用手指天,消失后出现在前世,惊叹着鬼斧神功,踩起松软的空间,举步维艰。
时而有草叶扑来,时而有走兽叫嚣,猛地一惊的龙君回醒过来便使着手中宝,神铁造伤了兽骨、天直弓射穿头颅……被螭吻的火付之一炬,动物的哀嚎和草叶的尖叫,此起彼伏,幻境大火。
蓝的渐变中的黏稠液体,沸腾了,跳跃的珠子溅到林地,一颗一颗的珠粘起纯红的火焰,自身也膨胀,滚滚成球,撞到龙君,被狻猊的神棍打得支离破碎。
独山千层洞,吐出磅礴的雾,围着幻境旋转,云集的蝶翅鸟,飞起、飞来、飞落,是三条龙抓住了它的翅膀、它的利爪,它鸣叫,大量的鸟儿变换着队伍,斗着龙。
“这么多鸟,哪个才是素鸟?”螭吻问。
“管他呢,这么多鸟,能抓多少抓多少,全凭王上定夺。”嘲风欣喜若狂。
蝶翅鸟断了翅膀,被龙君捏住了脚,倒提着招摇。
迷幻的前世,正上演:蔓延的火焚烧,密密麻麻的珠子倾倒,巨大的球碰撞而爆,奄奄一息的蝶翅鸟爬向浓雾。
“还有些鸟儿,正在逃。”螭吻指着浓雾方向。
“算了,听天由命吧”,螭吻隐隐担忧,“这是天帝所造,毁于一旦,我们吃罪不起。”
“我等并非有意为之,是此地太过神奇,我等初来乍到,有些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狻猊道。
“正是,我等是奉王上钧令来寻素鸟,天帝知情不讲才于理不合吧,都打五十大板算了。”嘲风笑着说。
“快走!”螭吻依然愁容满面,不禁喊了出来,诸王随他举手,又回了龙湖圣山。
还在和大魔王信誓旦旦的龙王,突然听了魔兵报来的诸王音信,夺路而逃。把龙王的旌旗插上,祭坛烧旺,龙椅缠上水草。面湖背山,旖旎风光,大风吹动幡幌、吹响号角,虾兵蟹将雄壮。
龙王抹白了脸,涂着粉唇粉睑,梳起盘龙,斜靠着椅背,抚摸海草,把发丝、草丝盖在脸颊,叫诸王献上素鸟。
虾蛄卫一个一个,双手提着鸟,一一摆在龙王面前。
“诸王豪杰,速速便回。”囚牛瞥见这些怪模怪样的鸟儿,没说正题,扯了些闲话。
“王上送我等去的地方,真怪,走个路都是遭罪……”螭吻还撸起袖子,向囚牛展示他的伤。
囚牛微微起身瞧了一眼,试探他:“是何人伤了烈王?”
螭吻藏了臂膀,笑呵呵:“就几只鸟,尖爪子伤了我。”
囚牛深吸一口气,倾身细问:“没逢着个人?”
“要是有人,回来不会如此快意,只有一群鸟儿,我等也不知哪是素鸟,除了半死不活的,带回来的都是好的,请王上认认。”
“好……好……好……”囚牛走下神坛,绕怪鸟走了一圈,猛地抓起鸟儿的脖子,仔细端详,听一声惨叫,断了长颈;又提起蓝的、绿的翅膀,好生查察,又掰裂了柔软的翅膀。
“孤已找到素鸟,诸王回吧,待杀了素鸟,再行封赏。”
龙王向负天鳌禀告:幻境中没了姑娘,其它三境,并未涉足。
负天鳌射出的红光勾住龙王:“你不曾交待诸龙君去各境闯闯,偏局促一隅?”
龙王赶紧跪拜负天鳌,胆战心惊的乞饶:“我找了隐晦的话语,好让三位弟弟乐于效劳,不想三龙昏聩,是我的过失!”负天鳌一直看着,长久而言:“罢了,四境毕竟是天帝所造,须臾之际也不能为我所有。况且这弹丸之地,无非是天从界的屏障,孤先一统人间,再来破这屏障也不迟!”
龙王这才舒了口气:“臣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负天鳌一听“臣”字,美美地笑了,赶紧拉起龙王,道:“哪有什么臣不臣的?你我都是各家的王,就不能乱了礼数。”龙王点头怯怯称是。此刻的洞口,传来了“恭贺我王新得四世秘境!”
“何人谣传此事?”负天鳌质问。“臣这一路上来,见龙王在祭台听诸龙君的汇报,想是大事已成。”魔君笑盈盈。
负天鳌听罢,哭笑不得:“孤只是请龙王遣人去四世走走,别无他意……魔王前来作甚?”魔君怪异地看着龙王,请示道:“臣向大魔王禀告:臣已令弇、晦、毒三王做了将帅,准备魔怪,即将开拔人世。”负天鳌走近他身边,拍拍他肩上的尘:“辛苦了!去吧!”
魔君抛起肥大的衣袖,抱拳下腰,瞧了一眼龙王,大步走出山洞。龙王也只好告辞而去,负天鳌望着,考量着两王。
而后,龇牙咧嘴的魔兵,面容阴森可怖,如同虎豹豺狼的模样,挥动武器,在丛林中跳跃,跳过布满青苔的巨石,拽着藤蔓晃悠,连翻跟斗打乱了草叶,兴冲冲地奔向人世,但人世间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太平:
玄谍洞外千重兵,是高坐深宫不出的新君派来的兵,赵宗训当面摇旗呐喊,吓得列位臣工瑟瑟发抖。他手一指,便是千军出击;旗一摇,便是阵型变化莫测。偌大的宫城,都是穿甲戴盔的士兵来回。
他们聚在洞外叫嚣,劉瑶的兵苦苦坚守,从山崖下坠,又从林中冲杀,伤痕累累的将士往洞中报喜、报丧,被拦在劉瑶身后。太子等着红芰苏醒,可是美人无应。身后的将军骂明昊混蛋,蒙骗太子;更多的是劝他不要毁了一生心血,激动无语时拔剑自刎,太子见此,黯然神伤,闭上眼睛,冲开了半跪的将军,又撞开身后站起的将军,急趋红芰的卧榻,深情一吻。
转身命令:“黑甲军英勇,与敌人拼命,保卫了玄谍无危,当旌其功,抚恤将士,叫我的虎贲随我一战!”
“虎贲是精锐,先皇豢养的小妖,用之不当,恐遗祸不浅,请太子重整铁甲,末将再背水一战!”众将齐跪,叩头请命。太子当然不允,仍然顾念铁甲军的生死,不想寒了天下父母心。
很显然,训练有素的妖兵,在身先士卒的太子的激励下,把王军撞得人仰马翻、粉身碎骨,混入空中的粉尘,增加了天的厚度。
王军比拟着枪,向妖兵抖露最后的嚣张,可是舔?到血味的妖,变得愈发亢奋,一步一步跳上殿堂的台阶。偌大的皇宫,密密麻麻都是死人,一级级的台阶流下血水,栏杆上还挂着些皮肉;抱头鼠蹿的宫人,把金银细软藏在身上、拿在手上,想逃出生天,却被妖兵结果了性命。
御林军接二连三的报丧,列位大臣也不顾社稷安危了,更不论温文儒雅,直接垫着死尸翻身跳墙,或者和猫狗抢道。蓬头垢面的劉玚,还穿着皇帝衣裳,惶恐地躲在帷幕里,又跳下卧榻砍倒啼哭的人妇,惶恐地藏在帷幕后,死死按着宝剑,说着胡话,稍微风吹草动,便拔剑出鞘,站起来比划:“朕是九五至尊,尔等贱人也敢犯上作乱。”
可是赵宗训一来,他便没了底气,跌下床、跪在地上、落下剑,抱起他的腿,哭喊:“相父啊,你时时教朕,为何还是落到如此地步?”
赵宗训一脚踢开他,骂道:“为何?看你这样,成天只知玩女人、喝花酒,哪有帝王风范!”
“相父不是叫朕只用安心做君王,军国大政悉委于卿吗?”劉玚坐起,还有心不服,“我们苦心经营良久的兵,为何羸弱至此,不堪一击?”
赵宗训仰天长叹:“劉锭这个老狐狸,到死还留了一手,竟把妖兵悄悄给了劉瑶,早知便不这么早杀了他。”
“妖兵刀枪不入,骁勇善战,我们难道就这样束手就推擒?”劉玚爬到赵宗训身旁,乞求相救,赵宗训不屑一顾,吼道:“起来!如此德性,让人看见成何体统!”
劉玚慢慢起来,又弯腰把剑捡起,支撑着颤颤微微的身体。赵宗训倒是淡定,捋起美髯,嘴角还扬起笑意,不紧不慢地说:“妖兵被先皇所驯服,养于人家,吃惯了人食,养成人性,一旦沾上血腥,便原形毕露,不可控制,等他残杀。”
劉玚心领神会,笑了,赶紧唤来为数不多的兵丁:“把所有的尸体摆在后宫外!”
很快,琼楼玉宇染了腥红,妖兵也到了。这群怪物,面如囊肿,须发如蛸,身上褶皱,血管牵连。对着新鲜的尸体,大獠牙渗出津液,大快朵颐。赶来的铁甲军,朝着妖兵挥刀,而劉瑶拍马上殿,怒视御林。
“见皇上为何不拜!”御林军喊。
劉瑶提剑指劉玚:“此人僭越,不当为皇!”
赵宗训从军人庇护中走出,慢悠悠地从掏出袖中的绢卷,一点一点展开,高高举起:“先皇传位诏,拜!”劉瑶点着马鞭,也从马兜中摘下绢卷,说:“你那个,我也有。”
赵宗训收起黄绢,藏在袖里,笑道:“那便是有人作了伪。”
“是有人作假”,劉瑶也陪笑说,“冒着弑君之罪,假意传位,今日本太子将替天行道,以告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乱臣贼子,还敢亵渎圣上,诛!”赵宗训铿锵有力的字眼,激起御林军的斗志,可是方经历一场饕餮盛宴的妖兵失了人性,扑上御林噬咬脖颈,把御林一脚踢好远,捉弄着人,缠斗着人。
铁甲和御林的肉体凡胎,败下阵来,拼命逃,妖兵穷追不舍,劉瑶也被扯下马,用剑驱着妖。赵宗训搅出一团云气,推倒奔来的妖,马上退进大殿,紧闭房门。
门外撕心裂肺的哀嚎,令劉玚叫爽,赵宗训却如同一尊佛像,目不转睛地盯着劉玚。
劉瑶爬上柱子、翻上屋顶、跳下围墙、吊起枝丫、掀飞地砖……
妖兵立在房上、趴在墙上、踩在石上、挂在树上、落在地上……
这时候,一道淡绿、淡红的光,在半空接住了疲惫不堪的劉瑶,陪他慢慢降。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劉瑶高兴地叫起,虽然已经筋疲力尽,可是红芰的到来,让他焕发生机,喜道,“明昊诚不我欺也!”
红芰却苦苦含泪,凝望他的双眼:“是你的守护,给了我重生。”
劉瑶和红芰靠背,向妖兵展露嚣嚣,劉瑶喊:“这里危险,你快离开!”说完,便是一剑劈向了妖,那怪物缩成一团黏稠的浆、一命呜呼。红芰也喊:“我来,就是为了想与你同在,看你安好。”说完,用她的水莲瓣割断了妖的颅。
嘴角残留血渍的妖兵,越聚越多,可比起红芰的法力,还逊色得多,何况她还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仙。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只见地上爬满了痛苦爬行的妖,缺胳膊少腿。
烟熏火燎的劉瑶,从后牵上红芰的手,指着后宫的门:“推开这门,便是皇上!”红芰偏头冲他笑笑,扣紧了手心,看眼前效命故主的御林挽弓持刀。劉瑶牵起姑娘,在硕果仅存的军中横冲直撞。
饫甘餍肥的人间又是腥风血雨,前几日嵬名的云,东游到了宋国,都在经历改朝换代的阵痛。
瘗玉埋香
一支冷箭,出自窗花,直中要害。
千年奇寒的毒,从箭头渗入血肉。
萦绕的仙气,是水莲最后的效力,静静守着她的所属,静静地看她慢慢冰封的身体,和枯萎的肌肤。
劉瑶与仙气一样,守护他的姑娘;却不像仙气,带走红芰的生命。他痛哭、他顿足、他咒骂兄长,他俨然一国之君命令红芰活着、醒来,却惊慌失措。
红芰醒来,却道:“不要为我悲伤,我死后,躯体还在,可是魂魄会化作一粒魂丹,请把它交给前世所来的鸟,让我在前世重生,有缘再见!”
劉瑶一把揽她入怀,双目泪流:“若是不来呢?”
“便是游魂野鬼。”
劉瑶紧紧抱着红芰,哭囔:“一定有别的办法……”他反复说着,又死死捏着红芰渐渐冰凉的手指,放入怀中捂热,见她的眼睑合上,他边用力摇晃,边喊:“猪啊……时间还早,你倒困了,快起来,我们的故事还长——”“醒醒,不要装睡了,你肯定要笑我形影相吊的模样……”劉瑶的一番话,开始有些齆了。
可是红芰已然逝去,一颗魂丹迅速升起,在劉瑶面前流连,他伸手去抓,捂在胸膛:“红儿,我知道你不忍离去,有我在,你安心睡着。”
劉瑶收好魂丹,满心期待着翅鸟,轻轻平抱起红芰,叫喊着:“不争了,我什么也不争了!”
“可是劉玚!”他朝屋里喊,“这账要你偿还!”
劉玚在屋赞赵宗训的箭法尚好,朝外大笑劉瑶。突然一阵狂风捣烂房门,浑身破烂在劉玚飞出宫殿,摔在地上,七窍流血而亡。
赵宗训一身烟雾缭绕立在门口,向劉瑶施礼:“太子殿下,你的仇,我已为你报,剩下的你,该和我有个了断!”
劉瑶冷眼看向劉玚,又冷眼看向赵宗训,转身走下台阶,如同疯魔般自言自语:“我不要了,我什么也不要了!这大宋,便还于你家!”
一二仅存的御林军拉满了弓弩,射出火箭。赵宗训幡然上前,截住了炙热的箭杆。
余晖下的皇宫,残烟未了,星星点点的火,还在燃;灿烂的琉璃倾泻、朱漆的宫柱折断,残垣断壁中的辉煌,散落于地。鲜红的尸骸、焦黑的遗体,在血泊中沉默。还有折断的纛、戟、刀,和那乌鸦喧闹……
剃度
劉瑶出了皇宫,路旁的馁殍伸手乞讨,他不管,一心直往神庙,跪在阶下,为之前邈视佛门而深感愧疚,武僧站在阶上,方丈从禅房出迎,在门前说话。
“老衲见过太子殿下。”
“方丈!”劉瑶抬头望,“今日我将皈依!”
方丈的脸上浮过一丝不可思义:“为何?”
“为我怀中的姑娘!”
“殿下不争了吗?”方丈略现平常地说。
“不争了,太多人为我而死,我已无所顾恋了。”
“红尘繁华,世人多有留恋,太子今日能够勘破,不再兴兵革,可谓功德无量,善哉善哉。”方丈舒缓的语气,不显山不露水,再道一声“请”。
劉瑶托付了红芰的玉体,藏之于神庙地宫冰窟,这是一个极寒而又人迹罕至的地方,处处流露幻象:
旷野盖雪,一片苍莽,孤独的枯木上,容不下半叶黄,一个女子长眠冰面,无人唤醒她。
“这女子就是红芰姑娘”,方丈解释道,“太子殿下,走吧。”劉瑶随他去,敬拜佛祖,跪听梵音,方丈引导,太子忏悔。一篇度词中,剃刀刮落头发,俗衣换成僧袍,法号:“空家”。
蝶翅鸟没有来,可是魂丹从劉瑶所藏中溜掉,他只是望着,双手合十,默默诵经。
红芰的魂,在前世幻境无法安好,蝶翅鸟死死伤伤,她受了一束光指引,钻进了灭世幽境。
黑昱捧起这颗无家可归的珠子,喃喃自语:“是哪家秘境的看守逝去,被天帝预设的千波指引至此。”
张翕给他一杯酒,凑过来瞧,他去推开了小盏,递出葫芦:“殿下,用此物饮酒,才叫痛快。”四皇子笑了,拿过酒壶,调侃:“就依你,我们满饮此葫!”
“殿下请——”
“此物是甚?”
黑昱仔细把玩这颗魂丹,向四皇子解释:“天帝造的四境,分别贬了小仙看护,各以一色标识:前世是红,乃莲、叶所感;今世是蓝,为河、海所想;来世是白,是雪、月所悟;灭世是黑,以地狱之景所体。看这颜色,应是前世幻境的主人红芰。”
张翕大惊失色:“她?为什么会这样?”
黑昱灌了几口烈酒,娓娓道来:“想必是什么和天帝的法力不相上下的人物,破了秘境……”黑昱又嘬起葫芦,空有味道,却不出酒,他撇开四皇子,飞快冲向山洞,路上几次跌倒,依次阻碍不了他追随酒香,追到酒溪旁,趴着喝个舒坦,翻倒在地,望着浑浊不堪的顶,竟赞叹着“美”、“美”、“美”!
张翕越过鸿沟,踩过不平不稳的石路,蹲在黑昱身边,抢过他的葫芦,笑道:“我说白颜,我就不信你离了酒就会死!”黑昱跃起,不像起初那样疯癫,而是背手走向茅庐,请张翕高坐榻上,自己侍立左右,对他讲:“四皇子有所不知,臣本是偷喝御酒溺亡的天鼠,被天帝赦免,重塑了血肉,罚在此修行。”
“怪不得你如此聪惠,行动敏捷,原来是只老鼠精啊!”张翕笑他,他却不依,着急争辩:“臣是仙,不是妖精!”
“好……好……好……姑且依你。”张翕还了葫芦,继续说,“你还未解释完,是谁闯入前世幻境。”
“四皇子想想,谁的法力和天帝不相伯仲?”黑昱问。
“是负天鳌。”张翕答。
“臣就是不知,负天鳌是魔,如何进得仙境,除非有仙人指引。”黑昱自言自语道。张翕却不敢苟同,他抓来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壶,再揩了嘴角的酒,学黑昱舔起了指节,他说:“负天鳌有盖世的法术,能进入秘境也不奇怪。”
“非也,魔头比起天帝,毕竟略逊一筹,它捣乱倒行,要想侵挠神居,恐怕痴人说梦。”黑昱笑着说。
“那这颗魂丹,我们拿来干嘛?”
“当然是顺着魂丹的指引,找到红芰的真身,再用天帝的功力挽救”,黑昱说得有理,可是他迅速翻起衣兜,重重地连拍脑门,闹道:“糟了糟了,红芰的魂丹掉哪儿去了?”张翕不由得大发雷霆:“叫你不要吃酒,一个劲儿冲到溪边,这下好了,害死人了!”
黑昱真急了,如受火烘烤一般,乱了阵脚,一会儿出屋,一会儿转着世外桃源,一会儿跑到洞外的路上,踩痛了封禁的鬼怪。他像发疯似地四处翻找,蝙蝠惊心,枯骨翻落。岩壁上的碎石如流水般涮着石上的草、石上的画像。顶上的浊泥也积成漩涡,仿佛藏了一天的雨,滚滚、翻翻,迟迟不肯倾盆而下。
是黑昱的焦急,搅得灭世不得安宁,鬼怪、魂魄都叫骂起来。
寻遍幽境,并不知魂丹所踪,黑昱拖着疲惫的身子,虚弱地回了茅屋,仰卧于榻,连连叹息。绯红的魂丹在榻上弹跳起来,似乎在向他炫耀,被黑昱一手盖住,再反复确认,还念念有词:“哪里来的?”
张翕面目平静,面露微笑,继续数落他醉酒误事。
“走吧!”黑昱不理会,反倒极其高兴,“救了人就回,臣担心迟则生变。”
张翕看黑昱的背影,打心里觉得这谪仙的稀奇古怪,做起正事来,有一股子精气,甚至忘了葫芦,张翕还得帮他拿着,还一刻不息地提醒他,只怪他走得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