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颤的睫羽暴露了秦若内心的不安。
她所处的位置,是帝国临时安排的休息室,十平的空间除了她身下的那张单人床,空无一物。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很像精神病院里对待精神病人的标准配置。房间中除了白,还有黑,黑色是摄像头的色泽,此刻那冰冷的器械正牢牢对准她所在的单人床,忠诚的执行它的使命。
黑暗中,秦若翻了个身,将仰躺的睡姿改换为侧卧,背对监控后,缓缓张开了眼睑。
年轻军官在她出营养仓之后就找到了她,通知她的依旧是个坏消息。他说,“这次的任务,你完成的很好。但是……“但是对那人毫不奏效。那位帝国里身份崇高的大人物,仍旧直挺挺的躺在病床上。
年轻军官稍作停顿,并不喜欢将失败挂在口中,“你需要继续下一次的任务。”
军官很诚实,府邸里今天又接到一位新来的教授,得知这次的结果并不令人满意后,他提出了新的方案。而此时,年轻的副官正在向秦若传达那位教授的想法。
他深刻的眼中倒映出秦若几近透明的白皙肤色,青色的毛细血管隐约可见。
他背在身后的手指无意识的捻了捻,喉头滑动终是做下了决定。
“教授正在调试机器,任务八小时后开启。”新世界的开启,机器里所有程序都需要重新设定,规划。
因此,秦若有了八小时宝贵的休息时间。这,就是她躺在这里的原因。
军部最初的方案她略有耳闻,在世界中用刺激的手段唤醒沉睡的潜意识。管理层简单粗暴以字面意思理解,想当然的以为这就是要在世界中将人杀死,还有什么比将人弄死更刺激的呢?秦若被要求执行的任务由此应运而生。
她不知道,这种持续不断进入不同世界的生活还要继续多久。但很显然,首次的尝试在那人身上不见效。杀死他,并不能让他的意识产生波动。
年轻军官在八小时后敲响了她的屋门,礼貌认真的对她说:“秦少将,我们没有多余的闲暇用来耽误。”
尽管客气,隐隐还是有了不耐。
她不再言语,安静的配合这位军官,终于在进入营养仓的那一刻想到了一个人名,司睿。
营养仓的舱门徐徐闭合,军官站在窗外,食指按下按钮。
*
她悠悠转醒,身处一间木屋。
滚圆的树干搭建出屋子的雏形,只用牛皮筋捆扎着便以细瘦的原木本身做了材质构成墙体。树木的枝干,黑色和灰色交错布满表层,原始到令人发指。
光线很强烈,白昼的日光正透过圆木缝隙从四面八方持续照射进来,将屋中所有的角落辐射进它的领域。
她怔了怔。
这种古旧的老式房屋,早已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究竟是什么地方,会有这种屋子的存在?
屋中家具全是原木制成,木制长椅,木制桌子,木制柜子,这些原木不曾涂漆,仅仅是打磨得平整粗粝,覆着树皮下那一层的浅淡清绿。
她起身,脚下沉重的束缚感另她低头,八公分的厚重高跟架在她的脚跟上。其上是层层叠叠的裙摆,蓝色一重白色一重,由腰身延续到脚踝,繁琐细密的花边坠在裙摆外围,犹如吐露花蕊的牡丹。
秦若拖着鞋跟,在屋中找寻镜子。
她动,腰间嘞得都快要喘不上气。
卧室中的长身镜映出她的样子。
高耸的胸包裹在半开的领口内,挣扎出一半白嫩嫩的莹润胸线,腰身紧箍,下面是花团锦簇的蓬蓬裙。哥特风格的公主裙?
这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拎着那重叠的裙角,她推开门,满目黄沙,铺天盖地。一望无垠的荒野,被黄沙染成了深褐。
她视力所及,是一片原木扎出的栅栏围栏和一口井——枯井。
荒野中的风沙毫无阻隔肆无忌惮的欢唱,将秦若头上并未系起的帽子掀翻,她望着那被风刮得越来越远的帽子,重新走进屋中。
“夫人,夫人,您在家吗?”
就在秦若长时间的等待,将这间有着三间独立小屋的房子研究透彻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人声。
“夫人。”
这里不是第一监狱,秦若记忆里也从没有这样的一处存在,她只含蓄的点下头,拉开那扇依旧是木制的老旧屋门。
来人是个黑发黑眸的年轻小伙子,看上去不过刚刚十七八岁,他前襟的五角警徽泛着银芒。带着棕色牛仔帽,衬衣外是棕色马甲,一条磨到发白的牛仔裤,裤脚大开,裤边拉成几缕,不修边幅的垂了下去盖住他棕色的靴面。
秦若从这张年轻的面孔上读出他的羞涩和热切。
他脖间的三角巾斜斜绑着,跨间是棕色的警枪套,单从衣着便能确认他的身份——一位年轻的警察。
他取下牛仔帽捏住冒顶,很礼貌的朝她靠拢,临近一米的距离时他停了下来,热情洋溢的冲秦若说:“夫人,我愿在此长久陪伴您。”
……
秦若悄悄将手按在了衣服的前襟,海藻般的卷发凌乱的垂落她的肩头。她转过身,只装作去厨房整理食物。
被叫夫人至少说明了她在这里的身份是有丈夫的。
年轻男孩的身形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夫人,请您相信我的真心。”
“我从第一眼见到您,这颗心就只为你跳动”
“夫人,请您回头看一看这位为你痴迷的小伙子。”
……
说的多了,许是秦若始终没给他一字一句的回应,他又道:“夫人,难道您在镇子里贴的告示都是作假的?”
“您不是要已经做好打算,招揽情人以求渡过孤寂寒冷的冬日吗?”
秦若听到此处,忍不住扶额叹息,她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设?风流不羁的浪荡少妇?
厨房的炉火嗤嗤冒着热气,木炭烧的噼噼啪啪作响。风一吹,屋顶掀起几缕被石头压着的金黄茅草,冷风顺着圆木缝隙直挺挺的落在秦若身上,让她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在心里斟酌半晌,终于同面前年轻热情的小伙子搭了话。
“我想我贴出去的告示并未完全表达我的初衷,能让我心动的是成熟稳重的人。”她微微仰着下颚,睨他。
少年面露痴迷,她就在他身前,微仰的脸孔上是她黑曜石般的眼眸,艳色的红唇吐气如兰,那睨着他的眼神高傲肆意,扬起的弧度将她面容描绘成精致的画卷,道不尽的风情只消她一个无心的举动就点点流露,完全符合一个热血方刚的青年对异性所有的幻想。
“夫人!”他被她眼波流转激得心神一荡,就要去抓她手腕。
老旧的房门大开,寒风呼啸而至。
少年顿住了手上的动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呐呐收了回去。
门梁处有人,顺着那大开大合的阵风,出现在这间屋中。
“你们继续。”来人嗓音干净凛冽,独有的寒凉让秦若头皮发麻。是“他”。
他斜靠着门柱,目视前方,从屋中秦若的方向望去,只能看到他一半的身体。强光造就了被挡住部分的阴暗,逆光中他消瘦单薄的身影修长美好,侧颜纯真无邪,仿佛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
“浔,你回来了。”年轻的警官尴尬的摸摸鼻子,企图掩饰他刚才不经大脑的反常举措。只是声音里终究带着点心虚,令人一听便知。
他将牛仔帽置于胸前,微微倾身冲她俯首鞠躬,随后在她手背落下羽毛似的一吻,唇瓣与秦若手背肌肤一触即分,礼貌的让人挑不出错,“夫人,请您相信我的诚意。”
转过身,他又朝着司浔点点头,这才一步三回头满面不舍的离开屋子。
没了那奇怪的年少警官,秦若和司浔间的气氛却是越发凝重起来。这种凝重体现在司浔进屋后的不言不语,冷漠以对。
趁着他在屋中走动,秦若估量了下,这时的司浔应是同那少年一般大小,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青涩稚嫩得犹如一颗嫩绿的青苹果。
他穿着一件贴身的白衬衣,每一粒纽扣都系得端方,延续到领口处。下摆束进腰间,贴身的牛仔裤早已看不出本来的色泽,只有斑驳的白色和淡蓝交替。腰间黑色的皮带松垮垮横亘着,就在他骨盆的上方。
墨色的黑发遮住他的耳廓,能看到隐隐露出的白皙耳垂,半长的发梢掩盖住了他右边精致的眉目,只能通过左边那只狭长风流的眼去兀自想象他全貌的风情。他依旧是苍白的,清瘦的,精美华贵的那个人。
应是她打量的目光太过直白,少年时期的司浔并不如长大后沉稳冷静,他背过身去嗓音沁着凉意,嘲讽道:“怎么?姑姑是不满意我破坏了你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