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曦宫，偏殿。

唐璃与宁梓佟分别后，便回宫沐浴更衣。

偏殿的右侧，在一个宽敞的木质房间内，有一个偌大的浴池，房间四周皆摆放着百花屏风将人的视线隔绝开来，浴池的正上方房顶是一个圆形的牡丹纹饰，浴池四周的房顶上垂挂着素白薄纱。精致的百花散发着芳香，轻盈的薄纱随风舞动。

此时，浴池内加满了热水，漂浮着玫瑰花瓣，房内水汽氤氲，清香四溢。

白装婢女轻雪端着空的托盘跟在重玉的身后随唐璃步入房间。

唐璃在浴池前站定，张开双臂，重玉上前为唐璃更衣，轻雪半跪下，将托盘放在地上，把唐璃脱下的衣裳叠好放在托盘里，待唐璃进入浴池后，轻雪便起身端着托盘告退了。

轻雪退出房间时，顺带关上了房门。

轻雪走后，不过片刻，蓝装婢女风钰便带着薇薰和莹萱轻声推门进入，“吱呀”一声，虽然轻微，却在静谧的环境中异常清晰。

唐璃扭头抬眸，似乎那周身的雾气已模糊了原本明亮的眼睛，泛着朦胧的光晕，恹恹的开口道：“风钰，你来了么？帮我按摩吧。重玉……”

“是，奴婢告退。”重玉明白唐璃的意思，知道公主是又想起了那陈年旧事，急需放松休息，调整好情绪出席除夕宫宴，便连忙行礼告退。

重玉退出房间，关上房门后，刚转过身来，就看见轻雪端着唐璃要穿的宫装迎面走来，她问道：“这么快？你去把殿下的白色青莲宫装送到清浣，就回盛苑休息吧。这几天你忙里忙外的，肯定倦了，这儿交给我，你回去歇歇，一会儿还得陪着殿下去赴宴呢。”重玉说着，接过轻雪手中的托盘，嘱咐道。

“……也好，拜托你了。”轻雪犹豫了一下，并没有逞强，把托盘交给重玉，露出一个明丽的笑容，转身离开了。

重玉望着轻雪离开的背影，心下不由感慨道：“每到举行宫宴的时候，就是轻雪最累的时候，那时她年纪最小，所以我们都体谅她。如今，她长大了，感念殿下和我们，拼命努力，幸好她还没学会逞强……”

“当年的小丫头也长大了，就像殿下都要及笄了一样。重玉，你，这是感觉很欣慰么？”花玥一直靠在左侧的墙上，见重玉和轻雪这两个人都把自己给忽略了，就一阵怒火上涌，好不容易等到轻雪离开了，就立刻出言讽刺道。

“花玥姐，你比我更欣慰吧？毕竟我和小轻雪，都是你和风钰姐一手教出来的啊。”重玉闻言，也不恼，只是轻声笑着就把花玥堵的哑口无言。

虽然事实上她的确是对重玉和轻雪的成长感到十分欣慰，尤其是重玉！但是这，这怎么能说出来呢？花玥眉眼微挑，脸颊发红，双手紧握，强忍着拂袖而去！

房间内，风钰正帮唐璃打理身体时，唐璃忽然开口问道：“风钰，她被人利用了，又让我给冤枉了，你就没有怪过谁吗？”唐璃心中的那个结一直放不下，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由她自己一手缔造的血腥的夜晚，失去了多少无辜的生命。

风钰想起自己的妹妹风珏，那个单纯却感性、不明白三思为何物、为了一个所谓的爱情不顾一切的无邪少女，风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之后，才缓缓说道：“殿下，我能怪谁呢？是阿珏自己决定要伙同钱氏一族谋逆，毒害娘娘；也是她自己糊里糊涂的被人蒙在鼓里；更是她自己得知真相后甘愿赴死。没有人逼她啊！我只能怪自己有一个傻妹妹，没能教好她怎样明辨是非。殿下，是奴婢越矩了，本不该如此的。”风钰对妹妹风珏的死，无比痛心，又很无奈，她只好带着风珏对娘娘和殿下的忠心，一直走下去，照顾好殿下。

“……是我，我太不成熟了。那时候心急，就……”唐璃无声的落泪，她低下头，一脸忧伤。

喻皇后中蛊毒昏迷之时，恰巧是个除夕夜，偏偏太后带着元安长公主一家和茶月长公主一家都在钰长寺礼佛，皇帝和太子都在凉州征战，皇后倒下了，她一个只有十岁、没有人脉、没有实权的公主能做什么呢？两个庶姐闭门不出，几个庶妹尚还懵懂，没有一个妃嫔肯站出来——她也不信任这些人啊，说不定蛊毒就是她们之中有一个人下的！

幸好还有夜淑妃愿意把她自己的人借给唐璃用，唐璃之前没有任何处理这类事件的经验，再加上最亲的人都不在身边、喻皇后危在旦夕，唐璃在情急之下，为了快速查明幕后真凶，无所不用其极——所有牵涉到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这下子，不管你是受骗的、无意的帮凶，还是自诩正义的牵连者，亦或是蓄意行凶的主谋，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行刑！

最终，唐璃确实依靠自己的判断能力和夜淑妃的人脉把真凶钱昭媛和她背后的钱氏一族揪出来了，也成功找出解蛊毒的药方，喻皇后又平安度过了这蛊毒之劫。

可是，因为她的武断，数十个自以为“替天行道”，为钱氏提供情报的悔过者、十几个被钱氏鼓动去实施下蛊的知错者和那些幕后操纵一切的夺权者一起认罪伏诛了。明明，她们已经知错了，为何她当时不能给她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呢？如果不是她太过固执，肯听淑妃的劝，也许她们还能好好的活着啊……

“您没有错。为帝者，孰能一生黑白分明？又孰能永远看透人之忠奸？帝王仁慈的背面，都是雷霆万钧的手段为其支撑着。”风钰轻声劝道，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又继续为唐璃打理身体。

唐璃没见过太后处理后宫阴司的果决吗？没见过皇帝惩治朝臣结派的狠厉吗？没见过唐瑾树立威信的诡谲吗？她什么都知道，也明白其中的抉择，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这样冷情的自己，她需要时间去容纳善良仁慈背后冷情漠然的另一面，这个爱憎分明、阅尽千帆的敏感如玉的女孩。

风钰知道自己的劝解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啊！一切都需要唐璃自己调整好心态，去倾听自己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我明白的。你们都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了。”唐璃又恢复了平日里冷静的语调。

最后一次了，如此脆弱的不敢直面那个冷情的自己，也许，她本来就是个带着冰冷的面具掩盖温柔内心的姑娘吧……

没有人责怪她，就是对她自己最好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