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玉,什么时辰了?该梳妆了吧,扶我起来更衣。”唐璃醒来,殿内一片昏暗,她在迷蒙中推算时间大概快到了该赴宴的时候,便沙哑着声音唤重玉进殿。
重玉闻声赶忙快步走到榻前,掀开明黄色的床帘,轻声道:“殿下,酉时三刻了,您要起身了吗?”她原本还想劝唐璃再睡一会儿,可是刚才花玥和风钰的告诫,令她生生的把这话又咽了回去。
“起来吧,你命人煮的姜糖水和醒神茶呢?”唐璃深知宫装仪容繁琐,宴席上都以联谊为重,根本没有什么机会认真用膳,就想着趁早上好妆,还可以吃些点心先垫补一下。
“……殿下,奴婢方才……”重玉听到唐璃要姜糖水和醒神茶,才想起来唐璃小憩前的吩咐,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无妨,你让苓若泡一壶茉莉花茶好了,反正现下也不大困倦。申时四刻的时候御膳房送来糯米糕了么?让芳菲端上来吧。”唐璃自知重玉的旧习,也没有追究,直接吩咐道,瞬间化解了重玉的尴尬、消磨了重玉的愧意。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重玉为了将功补过,听到唐璃的命令,就立马想去做好这些事情。
“不急,你先帮我更衣梳妆,等收拾妥当后再去吩咐也不迟。”唐璃见重玉迫不及待的模样,不免笑道。
“啊!是。”重玉连声应道。
旋即重玉便扶着唐璃坐起身来,穿好紫色孔雀纹饰的锦靴,下榻,往前略走几步,整好里衣之后,重玉为其穿戴好浅紫色的宫装。
换好衣服后,唐璃移步至卧房旁边的上妆间,缓步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重玉跟在唐璃身后进入房间,站在唐璃身后,拿起梳妆台上镶着玉玲珑的檀木梳子,细细地为唐璃梳理她柔顺的乌黑长发。
“跟着轻雪学了许久,公主髻你可会了?还有服饰妆容的搭配,你可记熟了吗?”唐璃透过黄澄澄的铜镜,看着身后忙碌的重玉,笑问道。
“……殿下,奴婢,奴婢去唤轻雪来,为您梳妆,奴婢,给您备点心去。”重玉十分清楚自己的能力水平,她不比轻雪,从小学的是妆容搭配,那叫一个心灵手巧啊,她就不行了,怎么都学不会!还是老老实实的照顾好殿下吧。
“好,你去吧。”唐璃原也没有责备重玉的意思,只是想让她明白,人都有所长,亦有所短,不要只因为想要处处出风头,就争强好胜,勉强自己做自己无法做好的事情。
“是!”重玉并没有深思唐璃话语背后的含义,只是单纯的承认自己在梳妆打扮上不如轻雪,唐璃也没有怪罪自己,便开心的行了一礼,转身快步走出偏殿。
“重玉啊,明明在会见命妇时那般机灵狡诈,心思活泛,怎么一到我这,对上最亲近的人,就犯糊涂了呢?”唐璃目送着重玉离开,摇头叹息道。
就在宫内一片火热,筹备除夕晚宴的同时,辉郡王府的松聆堂,却是异常寂静,分外清冷。
院落一角的唐冰,坐在装有两只轮子的滑木椅上,他明明穿着绛红色的麒麟锦袍,四周高大的松柏树上满挂着火红明亮的灯笼,可当那氤氲的微光照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时,映出的却是他眼底深深的凄凉。
本该阖家团圆的除夕夜,此时竟他只身一人默默地体会孤独的哀伤。
“既是悄声而来,自该无声离去。不过,若是心愿达成,除非一死之外,怕是,再也无法像这般清净了。”唐冰的话语十分轻柔,可他绝美的脸庞上带着阴鸷的神情,却令人不寒而栗。
“主子……,您真的决定了吗?那可是您的至亲啊!您若真冒天下之大不韪……”静静立在唐冰身旁的贴身侍卫宏宇见唐冰要对自己的双生妹妹痛下杀手,便努力劝阻道。
“够了!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多嘴再劝!事成之后,我自会护你周全,一人赴死,你也不必忧心你的家人。”唐冰蓦然打断宏宇的话,斩钉截铁的说道。
“主子!正是因为属下有家人关切,才更明白何为亲情……”宏宇不想见到自己的主子被心中的偏执所蒙蔽,看不到身边至亲对他的爱护,便仍旧极力劝道。
“宏宇,你的母亲早亡,父兄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你。我并非那冷血之人,所以我明白你们父子三人相依为命的感情。可是我呢?富贵人家都是势利之辈,何况皇家尤甚!”唐冰双拳紧握,眼眸犀利,愤恨地说道。
当年,他和妹妹唐倾一同出生,母亲辉郡王妃喜得千金,自是愿意让自己的女儿能得太后青睐,让本该是郡君的爵位变成郡主。正巧喻皇后是辉郡王妃的闺中密友,就把唐倾抱进宫和珞雅公主唐璃一起抚养。没过几天,太后就决定封唐倾为郡主,由太后她亲自抚养!
那几个月,父母的心思全在唐倾身上,整日都围着唐倾转——也是,唐倾是辉郡王府唯一的嫡女,而他不过是嫡出次子,辉郡王府的三少爷!
恰逢初春乍寒,被父母忽视的唐冰便染上了风寒,而负责照料他的奶娘嬷嬷光顾着看热闹,觉得他又不得父母欢心,就对他也不上心,放任他一直高烧不退,等被母亲发现的时候,因为没有及时医治,虽然没成痴呆,却也永远失去了健康的身体!
因为这副病弱的身体,他常年以药补身。时至今日,连走路都有些艰难!但凡走的时间长了,就会随时晕倒!
父亲因此不喜欢他,一年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兄长常年征战沙场,偶尔来看望他也只是考问功课,检查内力;母亲为了保护他,将他与外界、尤其是府内的妾室及其子女隔绝开来,把他困在这方寸之内;妹妹对他说是关切,不如说是让他陪玩更贴切些吧!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哪里会照顾人?她不过是想博个好名声而已!
“宏宇,就按我之前的吩咐去布置吧。我不会后悔的。”唐冰自小聪慧,即使足不出户,也能从百卷藏书中悟出人生哲理,深谙人情世故。
可不知为何,他明明不怪父亲温情脉脉下的冷漠,理解母亲周密的爱护,感念兄长严肃的帮助,却唯独理解不了妹妹调皮的陪伴下深切的爱意。
难道他前世对妹妹有一种特殊的执念吗?
“是。”宏宇无奈,领命而去。
漆黑的夜空中,又新添了一个庞大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