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丢下一句“你何时成了她的走狗?”
这三日来,萧允礼和苏子墨再未在从安面前现身,打定了主意要叫她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想一想究竟如何才是更适合她的。
小桃红倒是殷勤的很,她手巧,三两下便拿着粗麻绳编了只小猫出来逗从安开心。
从安见了,抿嘴一笑,忽的响起之前也有个宫女,也同她一般手巧。
编了鱼状的玩偶,陪着她逗猫。
只是她并未深想下去,因为再想下去,便牵扯到人命。
一想到人命,从安便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有些浮肿的双手。
这双手上已经染过太多鲜血。
一想到这里,从安的心便一点点的凉了下去。
哪怕回到现实,她还能成为原本那个无忧无虑的她吗?
这是个引人深思的问题。
前世的她,莫说是杀人,就算是在实验室处死只兔子都得犹豫半天,做足了心理建设。
可是现在,她却能做的顺其自然,并无半点惧意。
前世的她,不过是个天真的小姑娘。
可现在呢?
三日已到,当萧允礼和苏子墨再来时,从安已经打定了主意。
“我要这个孩子。”从安镇定的看着他们两个“我做了二十年的苟从安,就算回去又能如何呢?”
萧允礼的嘴唇轻微蠕动了下,看起来有些不忍。
这几日思量间,用的脑子似乎比之前加起来的都要多。
这几日反复间,流的眼泪也不在少数。
萧允礼如今见她时,只看到她的一双眼睛肿的跟桃子似得,好不容易有了血色的面颊上也是苍白一片,看起来分外可怜。
她坐在那里,垂着脑袋,捂着自己的肚子有气无力的同他们说话。
只觉着心中满是荒芜。
几日来的思绪几乎要将她逼疯,她太想找个人倾诉,所以此话一点说出口,剩下的似乎也简单许多。
“我曾经所在的世界,和这里完全不同。”从安缓缓地道:“那个地方,打架见血是要被请去喝茶的,杀人是犯法的。”
她苦笑了下“那个地方,女子能创出自己的事业,男子只能娶一个老婆,两个人离婚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从安慢吞吞的同他们絮叨,直到最后,她才举起自己的手给他们看“我曾经在实验室中,杀个兔子都要和人合伙儿,几个人一起给对方打气,可现在呢?”
现在她一个人拎着一把刀,莫说是杀个兔子了,就是剥皮上烤架的那一套活计她也做的顺手。
这些,都在爹爹和兄长有意无意间的训练和熏陶中学会了。
“我十二岁那年,家里来了刺客。”从安呆呆的道:“那个时候我便杀了人,血淋了我一身。”
“娘亲病了,苟伯他们被支走,我带着满身的血迹,吩咐下人防守和寻郎中。”从安说这些事,口中语气是淡漠的“爹爹他们回来时,我身上的血迹都干了,就黏在皮肤上,动的时候,扯得皮肤有些疼,还在往下掉渣。”
“爹爹摸着我的头,夸我干的漂亮。”从安又看向萧允礼“你呢?第一次杀人是几岁?”
萧允礼便沉默了。
他虽不是白手,但建立起这般存在于暗地里的功绩亦是不易。
手上早早地便染了血。
“不记得了。”萧允礼淡淡的道“我拜师后的第一天,师父便绑了该死之人过来,叫我杀了他。”
“我那时候尚且握不稳刀。”萧允礼攥紧了拳头“师父便看着我,斩了很多下,那个人才断气。”
他的母亲,打着叫他学习礼仪知识的名义,将他送到那种地方,叫他拜师,从而培养他。
那时他还年幼,被鲜血刺激到,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入梦,可到了第二日,便是更加残酷的事情等着他。
就是那个时候,他遇见了小哥哥。
遇见了生命里的光。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不再适合那个世界了。”从安苦笑一声。
只是想到那个世界还有人在等待着她,她便心生不舍与愧意。
从安的犹豫不过是刹那,她很快便定了心神,镇定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我要留下。”她说的肯定,这回终于是没什么旁的思绪“在这边,我同样有家人朋友。”
无论放弃那一边,都会叫她充满负罪感,既然如此,那便顺势而为。
她是一个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自己的孩子。
苏子墨长叹了口气,若是知道她最后会这般,又何必如此折腾。
最终,他道:“我以为你更喜欢之前的世界。”
从安的声音一下子哽咽了“喜欢,又如何?”
是啊,喜欢又能如何呢?
苏子墨点点头“我的力量有限,你只能呆在这里,直到生产。”
从安顿了顿,张口道:“我想给家里送信,叫他们别担心。”
她晓得他们两个的顾虑,于是道:“半烟和飞雪就好,不是长信。”
苏子墨便看了萧允礼一眼,萧允礼沉吟了下,才道:“我可以安排飞鸽。”
从安便松了口气,可与此同时又有些不安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这个时代,生产便是过鬼门关,说到底,她还是不放心。
可这两人就像是没有看到她的异样一般,苏子墨站起身来,便朝外走。
却听从安忽然问了句“保住这个孩子,代价是什么?”
苏子墨几次三番提了天道,既然如此,保下这个孩子,可是要逆天而行?
苏子墨的脚步顿了下,才缓缓地开口“代价你已经选择了。”
除此,他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萧允礼却没有跟着苏子墨一起离开,他重新坐在从安对面,搓着手纠结了半日才开口“我不建议你送信。”
从安一愣,不解的看着他。
“这些事,你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甚至在我们提起时,都要几番确定才敢说实话。”萧允礼缓缓地道:“不就是因为这些话说出去不会有人相信吗?”
这话倒也不假,从安有些为难的蹙眉。
她只想报个平安而已。
她突然被带到这里,家里人和萧允辰只怕是要急疯了。
旁人不说,若是自家大嫂有个什么万一,那该如何是好?
况且
“允礼,若是有朝一日叫皇上发现,你还藏有这般实力,只怕容不下你。”从安认真的看着萧允礼,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报了平安,依着萧允辰的性子,战火大半便落在我身上。”从安斟酌着开口“以你和墨儿哥哥之能,想要隐藏躲避只怕不是问题。”
剩下的,便叫她回宫后再与萧允辰斡旋便好。
可若是从安一直没有消息,萧允辰只怕也会加大力度派人寻找。
任何事情发生总会有痕迹,更莫提他们还在森林里杀了一窝的狼呢!
万一被人顺藤摸瓜找了过来,莫说是他们两个,就是萧允礼亲手建立的这些功绩,只怕也要被毁于一旦。
这些力量,就连萧允礼当初造反的时候都隐忍着没有拿出,若是因为自己而毁去,从安恐怕下半辈子良心都会不安。
“皇宫不适合你。”萧允礼却盯着她的眼睛“趁此机会,离开那吃人的地方,不好吗?”
“你的父兄已经远离,就算没有你相护,也能平安。”
“我爹爹刚被调到了战场上。”从安忽的开口,打断了萧允礼的话:“他们一日不平安离京,我便一日无法安心。”
“更何况”从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来“萧允辰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自从她发现自己是被偏爱的那个后,便有恃无恐。
萧允礼不明白她的底气从何而来,故而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他沉吟了下,将两条情报告诉了从安。
“皇上已经恢复早朝,重新处理政务。”萧允礼道:“李承德年老归家,被赐金千两。”
从安瞳孔微缩,一下子便想清楚其中缘由,同时心中却是一慌:李承德究竟同萧允辰说什么了?
萧允礼站起身来,将这里留给她“我一个时辰后过来。”
这是要留给她思考的时间。
安南候府中,苟从忠同样急红了眼。
陆茗已经显怀,几番折腾下,她的孕相并不好。
陆老爷子亲自来看过,给她开了调理的方子,可吃起来效果却是有限的。
如今她单手扶腰,站在满脸阴沉的苟从忠身边,低声问询“还没有娘娘的消息吗?”
刚从宫中回来的苟从忠阴着脸摇头,他沉默许久,才道了句:“我过些时日,可能也要去陌州。”
陆茗一惊,这些事她是知道的。
当初传旨到家中,公爹接旨后自己的丈夫便提出要替父出征,还特意求了皇上,被拒绝后更是愁的直接去找了皇后娘娘。
可他们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个时候,皇后娘娘便已经被掳走。
“公爹那边?”陆敏谨慎的问道,自己的丈夫说出这种话,只可能是那边出了什么差错。
苟从忠不愿多谈这些,只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不必多想,我和爹打仗的时候,也没少用过示敌以弱的计策,不到尘埃落地,任何消息都可能是假的。”
他顿了顿,又道:“若是我走了,你便将门关好,半句闲话莫听。”
小妹被掳走,在这京中他才有了些无力之感。
只觉着护着他们的人没了,京中的魑魅魍魉便再次冒了出来。
他此番去求见皇上,除了听到些陌州那边的消息,还有的,便是有人参他的父亲,用兵不利。
类似于这样的事情苟从忠多年来已经见过了不知多少回,可头一次听到后在这大太阳地下打了寒颤。
好在孤独太师无碍,拖着苍老的身躯为苟鸿风辩驳。
“皇后娘娘不在”陆茗在御前多年,对着朝堂上的弯弯绕绕甚至比苟从忠还要清楚几分“总有些人会觉着有机可乘。”
说到底,皇后挡了太多人的路了。
旁的不说,单单是这后宫,便有多少人盯着呐!
皇上如今正值壮年,凭什么被皇后一个人霸占着?
如今皇后不在,她腹中的天选之子若是出了差错。
那北辰的下一位帝王,可全看哪位皇子有出息了。
这是多好的机缘呐!只要那些大臣能将女儿送入宫,只要她们能诞下一儿半女
陆茗握紧了拳头,身上忽的打了个寒颤,在这纷乱的朝堂之上,究竟是希望皇后回来的人多一点,还是不希望皇后回来的人多一点?
“你放心,我有分寸。”陆茗镇定的开口,眼中眸光清冽,迸发出凌厉的寒意来。
她忽的开口,对着苟从忠道:“夫君,公爹毕竟年岁已大,无论实际状况如何,总是需要帮手的。”
“你何不直接朝皇上请一道旨意?”陆茗在这个瞬间像极了从安,她忽然意识到从安为什么会在那么多闺秀中,选中了身份远不配苟从忠的自己,当她的大嫂了。
请旨总比真出了事情降旨强,主动请旨,便是将主动权握在了他们自己的手里。
苟从忠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一直柔弱的妻子会突然说出这么句话来。
“况且。”陆茗压低了声音“娘娘此番消失的太过离奇,分析近来京中事,只怕与那边也有些关系。”
“可你的身体。”苟从忠有些不放心。
可陆茗却笑得淡定:“家中一无妯娌掣肘二无什么近亲约束,苟伯亦是管家好手,我又有什么问题?”
她顿了顿,笑道:“府中没有主母的时候,苟伯尚能看顾好门庭,更何况现在有我呢。”
她也无需为小事操心,只需在大事上拿个主意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苟从忠明知道她晓得自己想说的不是这个,但几番犹豫下,还是点了点头。
他身上的朝服未脱,于是便直接去了。
驿馆中,东旭使臣尚未离京,便被这般消息包裹,一个个立时收起焦急的心绪停在这里看热闹。
反正他们想走也不能走。
早在从安被掳走的那天晚上,萧允辰便派兵将他们团团围住,当时便将驿馆上上下下翻了个遍。
就连一位副使藏得娇娘子都被翻了出来。
当然,那位美娇娘没落什么好下场,据说险些被群情激昂的民众生吞活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