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醒了,车厢中围着的一群人便没了作用,赶紧四散开来。
这车厢又不大,要是他们再在这里围聚下去,只怕就算是没病也要闷出病来。
等这些人散去,萧允辰抱着浑身被冷汗浸透的从安,心中忽而有种失而复得之感。
“怎么回事?”萧允辰低声问。
怎么一个人抱着孩子走开,连妩天都没带?
“哦,臣妾只是胸口有些闷,所以想避开人透透气。”从安垂眸,给出了个十分合理的回答。
近来事多,她心中烦闷也是常事。
更何况她本就不是走到哪里都要前簇后拥的性子。
萧允辰轻咳一声,信了她的说法。
只是她看起来神思恍惚,甚至在外头还用上了臣妾的说法,萧允辰的心里便有些别扭,他拧了下眉头,略微犹豫了下,还是发问“夫人梦见了什么?”
他将夫人两个字咬的格外重,重到就连正在走神的从安都听出了不对。
她略微平复了下心绪,才镇定精神看向萧允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盛、世、繁、华。”
听见这个回答,萧允辰明显怔住了,而后车厢中传出一声爽朗的大笑。
在这样的笑声中,从安红了脸,心里清楚他必然是误会了,同时也觉着自己这番郑重其事的模样好笑,故而笑一笑便也过去了。
真正令从安觉着不安的,是姜院卿前来汇报泥土和花朵中毒素类型和作用的时,但姜院卿说出毒药的作用时,从安当即便是一个哆嗦,连遮掩都忘了,满脸诧异的看着她。
无他,这番话,竟然同她在梦境中听见的一般无二的。
这一发现叫她心里不住地打鼓,冷汗顿时从鬓角滑落。
“夫人?夫人?”
“夫人?安儿?”
萧允辰唤了她好几声她才有了反应,赶紧调整表情,勉强的冲着萧允辰一笑,随口问道:“这般一来,那佛像中藏着的两人,可是”
可是中了这样的毒?
姜院卿认真想了想,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种毒她从未见过,若有什么她发现不了的反应,也是常事。
趁着姜院卿配药,众人休整的功夫,从安便听见萧允辰对着她道:“皇后还是带着小樱在外面接应吧?”
就连语气和神态也和梦中一模一样。
难不成她今日是撞了邪不成?
袖袍之下,从安攥紧了双拳,修剪整齐的指甲几乎要陷进手里。
掌心传来的疼痛叫她清醒了些。
此时的情景和梦中还是不一样的,比如说,小樱不在这里。
“安儿?”萧允辰关切的看着从安,伸手想要触碰她的额头“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从安牵强一笑,对着他摇头“可能还有些晃神。”
她看了看天色,对着萧允辰道:“姜院卿配药也是要耗费心力和时间,单单是入口便是如此,这里面也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咱们,不如明早再进去吧?”
可是他们已经行入此处,这般动静必定惊动了里面的人,如今应当趁早进去才对,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里面的人有了准备,他们所能调查的事情只怕也要变得困难。
萧允辰怔怔的盯着眼前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般糊涂的话来。
他定了下心神,只当她是谨慎过头脑子没转过来,故而道:“咱们停在此处,若是长时间未进去,反倒容易打草惊蛇,所以”
从安也是一时间乱了心神,听到萧允辰耐着性子同自己说这样的话,从安才定了定神,朝着萧允辰牵强一笑“也是。”
她没有在谁进去谁留守这方面多费心神与口舌,而是找了个借口,朝着苏子珏所在的车厢中去了。
这女人怎么了?
萧允辰满心的困惑。
听了从安的来意,苏子珏反倒一愣,似乎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夫人以为,现在还在梦魇之中?”苏子珏低笑着发问。
这丫头怎么这般有趣?
从安也觉着这话有些幼稚且不合时宜,更不该同眼前这个应当保持警惕之人说。
但是话已说出口,总不能叫她再咽下去吧?
故而她轻咳一声,镇定心神,摆出皇后的威严与端庄来,镇定的看着眼前人。
苏子珏慢条斯理地替她沏了杯茶,而后道:“娘娘可曾听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说法?”
这个自然是知道的!从安郑重的点点头,伸手端起茶杯。
杯中暖意顺着冻得冰凉的手心传来,淡雅的茶香在鼻尖流淌,从安原本不安的心绪竟慢慢平复下来。
真是奇怪。
从安叹了口气,认真的看着眼前人,等着他继续给自己解答。
“夫人最近所忧过多,再加上药物引导,故而入梦,梦中之事虽不可控,但毕竟由夫人所主导。”
“敢问夫人,姜院卿说出药物功效时,所用语句和梦境中是否完全一致?”
从安为难的皱眉,这个,她只知道大意相同,哪里能管得了这么多?
“可是。”从安斟酌着了下“公子的神情却和梦中相同。”
“那是因为,夫人对公子了解深刻,故而哪怕是在梦境中,也能清楚地推算出公子言行。”苏子珏说的云淡风轻,仿佛这只是一件平常事而已。
“至于药效”不等从安再度开口,抱着毒药的事情执着,苏子珏便已经开口解答:“想来是娘娘这些日子已经有了猜测,再加上金盏菊原本就有凝神之效,故而有此一梦。”
从安???她这么牛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但是苏子珏一说倒是有些像是她听说过得什么潜意识中的事情在梦境中展现,倒是有理有据,她心里便信了几分。
看着从安依旧有些不安,苏子珏迟疑了下,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了从安的面前。
从安看着那骨节分明的玉手中明黄的符纸,不解的抬头看着眼前人“这是?”
“面具的回礼。”苏子珏浅浅一笑,他笑的时候,从安只觉春风拂面,心中的不安又散了些。
见到从安盯着自己呆呆愣愣的没有动弹,苏子珏无奈的开口补充道:“平安符。”
从安这才回神,从他手中将平安符接过,她的指尖炙热,碰触到他的时候,苏子珏眼中的光芒更加深邃了些。
这个丫头啊,真的是他寻找的那个人吗?
从安晕晕乎乎地上了苏子珏的马车,又不明就里地下了马车,手中还捏着一张平安符。
她呆呆地走在人群中,连苟从忠叫她了好几声她都没听见。
婴孩的啼哭声竟从安从走神中唤醒,从安一惊,赶紧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跟在自己身后的苟从忠满脸无奈地哄着一个正伸着胳膊朝着自己的方向张牙舞爪的孩子。
小樱抓了半天,见到母亲都没理她,一下子哭声更重。
从安这才后知后觉地快步上前,从苟从忠怀中接过孩子耐心的哄着“小樱乖,小樱乖啊!”
“娘亲只是走神了,绝对没有不要你啊!”从安看着哭声越来越大的孩子头皮发麻,声音越发的轻柔“娘亲给你唱歌听好不好啊?”
奈何无用。
听了声音的苏子珏从车厢中走来,见到此景,对着从安伸出手去“夫人?”
这是要从安将小樱交给他的意思。
从安被小樱哭的心都化了,焦头烂额之下也没想其他,赶紧小心地将孩子交了出去。
倒是一边的苟从忠眼皮子一抽,如今在外面,苏子珏尊称自家小妹一声肃夫人是没错,只是听他方才的口气,怎么感觉怪怪的呢?
倒像是在念叨自己的夫人一般。
带着娴熟与情义。
小樱在他手下倒是乖得狠,他不过是柔声安抚了几句,孩子便渐渐地止住了哭泣。
某个焦心的母亲也算是松了口气,从他怀中接过小樱,从安低声道了句谢。
苏子珏又是一笑,皇后娘娘身份何等尊贵,哪里用的着同他道谢?
可这个女人总是这样,高高在上的时候不可一世,可平易近人的时候又出自真心,叫人相处起来不自觉地便觉着舒服。
“夫人客气了。”苏子珏简单地行礼,语气柔和,苟从忠看着更觉着扎眼。
他看了眼刚刚才赶来的萧允辰,果然见到后者脸色不善。
萧允辰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子珏一眼,按捺住心中的火气,以拳掩唇轻咳一声道:“迷阵的事情,苏先生准备的怎么样了?”
“公子放心。”苏子珏文质彬彬的说,身上的气质不减分毫。
萧允辰嗯了一声,只嘱咐他先带一批人进入其中而后再折回。
等到他们这些人进入时,已经临近傍晚,天上的乌云总算散了些,只是日光微弱,眼瞅着便要落下。
苏子珏已经带人走过一次,故而熟悉的很,此番再走,手中并未拿罗盘,只信步走在前方,倒像是来游玩的一般。
迷阵中,倒是没有梦境中的那一片花海,有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山间小径。
萧允辰坐在马车厢,看着刚刚放下窗帘的从安,忽而起身挤到她的身边伸手揽住她,将她往自己的怀中一带。
从安愣了一下,顺从的歪下头靠在他的怀中,顺带还不忘调整位置,让小樱能够舒服些。
“别怕。”萧允辰亲了亲她的头发“万事有朕在。”
从安呆了呆,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夫人就当是来游玩的。”萧允辰宠溺的给她顺毛“咱们不是说好了么?”
从安的嘴角微抽,她幽怨地抬头看了萧允辰一眼,你家游玩一路上不是捡尸体就是遇见毒药啊?
想到这一茬的萧允辰尴尬的轻咳一声,伸手便将她的脑袋往自己话里按,试图强行继续方才的事。
“你是朕的。”萧允辰深情款款地说。
从安:呵呵
哪个不要命的敢跟你抢人?
萧允辰心里也满是别扭,明明在此之前,他从未将苏子珏放在眼中,哪怕他容貌倾城,萧允辰也敢令从安深夜入他的帐篷处理事务。
可方才看到苏子珏将小樱递回到从安手中时,他心中竟是一抽,觉着这两个人是何其的般配,叫他自惭形秽。
从安不理解萧允辰的想法,只当他是又犯病了。
神经病!
他们走了不过一刻钟,马车便是一停。
“公子,夫人,到了。”
从安掀开车帘,朝外望去,心中偷偷地松了口气。
此处倒是和梦境中的完全不同。
入眼的便是三人高的红色立柱和牌匾,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金乡镇!
字迹略眼熟,不正是王致和的字迹么?
萧允辰看了眼走下马车立在原地感慨万分的王致和,在心中暗暗点头,无形间又给他加了几分。
镇子不过是普通的江南小镇,青砖绿瓦,白墙石阶,绿水盈盈环绕其间。
夕阳西下,红霞在天边散开,在光辉的铺撒下,整个镇子都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温馨地叫人心中满是暖意。
看到眼前的景象,从安心中的那点子因为梦境而来的不安顿时消散,一直紧绷的肩头也终于放松了些。
苏子珏微微一笑,收回了一直放在她身上的余光。
萧允辰收回搭在她肩头的那只手,毕竟这般搂着她在人群间穿梭,多少有些不尊重。
他们之前派来的人已经在镇外等候,见到他们过来,赶紧上前。
几人走在其间,并未引起太多的目光,就好似此处常有外人来访,镇民已经习以为常了一般。
从安四下里打量着,发觉此处虽然不如苍云城繁华,但也是一处宁静的好地方。
乍眼看去,倒也没有什么不同的。
这个发现倒叫从安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此处定然是虎狼窝呢!
几人跟着指引一直走到悦来客栈前才停下,从安看着门上的牌匾,嘴角微抽,是不是天底下所有的客栈都得叫悦来客栈?
倒是萧允辰意外的看了眼王致和,这一路上他们路过的地方不少,似乎每走一段路便能看到王致和提字的牌匾
这位的墨宝,到底留了多少地方?
这般想着,萧允辰无奈的摇头,抬腿迈入高高的门槛,带头走入其中。
“怎么会没有房间?我们可是交了定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