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枫露殿外守夜的几个小丫头已经退下去了，相思身边的大宫女露珠正领了人往偏殿去。

入秋的天气已经很凉了，进门的一瞬，走在最后面的小丫头不禁打了个寒颤，一行人安安静静，进门后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自相思进入太学，便搬出来独住，如今住的枫露殿离太学和含章殿都不算远，只是位置略偏了些，已是皇宫的外侧了，倒是殿外种了许多的果树花草，殿后还有一座假山，相思很喜欢这里的环境。

相思今日穿的是太学里弟子们常穿的白色袍服，与常人稍有不同的是襟口处贴了两颗赤金搭扣，袖口则是云纹双面锦，腰带末端绣着一个楷体的“思”字。

用过早膳，相思便背着书袋去了太学，在此学习的是武帝几个年长的孩子，公主里只有相思在太学学习。

今日的太学比往日热闹了些，三皇子也出现在了这里，他是贵妃萧氏所生，年仅四岁，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包子。

相思视线一转，便看到了三皇子身边站着的少年，布衣长裤腰间束着牛皮拧成的的腰带，一头黑发只用发带将头发松松缚着。

相思猜测他的年龄大概在十岁左右，一时也猜不出对方的来头，看样子是给三皇子伴读的。三皇子尚小，书袋和纸笔皆是少年为他铺开。

今日依旧是张太傅讲课，相思对此不以为然，张老头对一些读不懂的句子偏要牵强附会地解释，这课着实乏味。

下了课，相思便去了含章殿。相思进去后才发现殿内有人，虽然武帝默许她进来但武帝召见外臣她是不能上前打扰的。

相思在屏风后静静站着，透过屏风将殿内情形看了个大概，此时武帝正和左手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谈笑风生，而男人的下首坐着一个小男孩。

这个男孩倒是和上午所见给三皇子伴读的有所不同，看上去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一些，文文弱弱的，很是清秀。

相思聚精会神地听着，原来这个中年男子是父皇昔日在燕山求学时的同门师兄，是以漕运闻名天下的南部巨贾陆氏一族的掌门人陆谦，在民间有富甲天下陆襄公的说法，那个男孩则是陆谦的幼子陆历。

武帝和陆谦闲叙家常后，便开始商议通过漕帮往西部运输军粮一事。

南部富庶，素有鱼米之乡的称号，且常平仓多聚集在南部，从南部西行运粮最节省时间也最为方便，这也难怪武帝打上了同门师兄的主意。

军粮运输风险更大，出了差池便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陆家虽然生意遍布天下但却很少与官府打交道，这一回怕是赶鸭子上架，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了。

最后武帝和陆谦达成的条件是由陆谦幼子陪同官军押送军粮西去，以此换得陆家三十年在南部通商的自由权，其实就是一张官方通行证，也无需再向朝廷纳税。

陆谦和武帝的交易并不吃亏，往来商旅，皆要纳税，陆家有了官方认证，除了可省去一笔巨大开销外，以后行事也会方便很多。

相思得知最后达成的协议后，并没有太多的欣喜，身在权贵之家注定身不由己，比如陆谦的幼子，年纪虽小却已成为交易的筹码。

相思突然就有了兔死狐悲之感，不知日后自己的际遇会不会比这位倒霉的幼子好一些。

待父子二人离开大殿，相思起身走出屏风，刚好碰上了陆历和父亲一前一后离开。

父子二人向相思行礼，相思这才看清父子二人的长相，身为家主的陆谦沉稳内敛高大俊美，难怪成国公家的郡主当年吵着闹着要嫁给已经娶妻的陆谦。

陆历和父亲有三分像，更多应该是继承了母亲的美丽面庞，分明是男孩却有着祸乱人心的女子的狐狸眼，看容貌，长大后在当世男子中也该是极出众的。

面如冠玉，用色如春晓之花来形容也不为过，身上的那股子冷静从容更是难得，相思莫名就想到了貌比潘安，掷果盈车这两个词。

对方寒星般的眼眸只是淡淡一瞥，就让相思险些被惊艳到的内心瞬间清醒，没错，他看自己的眼神是冰冷的，自己有得罪过他吗？相思觉得自是没有。

施礼过后，父子二人便擦身离去，相思也举步迈入内殿。

“可是见到了陆家父子？”武帝正在临摹字帖，相思上前磨墨，点了点头，“孩儿今日在太学看到了三弟和他的侍读。”

“你三弟已经四岁，本应由朕为他启蒙，可战事绵延，只得让他先入太学，又为他寻了别的老师，为他找了李邝家的三子陪读”

武帝缓缓收笔，洁白的宣纸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水到渠成’。相思一言未发，回想起晨光里看到的身形挺拔面容坚毅的少年，原来他是大将军李邝的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