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历低声道,“所失为何?还请太医指点”
“我听闻噬魂有三境,过三境而不得出,则终身不得出。过一境即出,无大碍,过二境而出,身心必有所损”,章太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历
陆历神色凝重,“多谢章太医指点,前厅备了茶,请”
“驸马客气了,心意领了,圣上还等着老夫回话呢,告辞”
送走章太医,陆历呆坐厅中,神色间是浓浓的疲倦。侍女们都已退下,相思刚服了药,陆历推开门,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不时替她掖一下被子
“太医说你要睡一段时间,你这么爱闹腾的人,肯定躺不住”
“别害怕,我守着你,可你若是一直睡着,我就霸占你的家产,你的房子,再娶上几房姨娘”
停顿了会儿,陆历又道,“你怎么这么倒霉?每次意外,都是你出事,你说你是不是挺倒霉的”
“你说,我怎么会看上你这么麻烦的女人,除了一个公主头衔,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会”
“元相思,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欠你很多,所以这辈子老天罚我给你当牛做马”
陆历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他拉着相思的手,絮絮叨叨,陷身梦境的相思觉得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像蚊子一样扰她入眠
她皱了皱眉头,想睁开眼皮,眼皮却似有千斤重,为什么房间里这么黑,她听到陆历在说话,还有人拉着她的手
相思伸出另一只手去摸索,听见陆历惊喜的声音,“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相思喉头干涩,舔了舔嘴唇,陆历会意,给她喂了水
缓了好一会儿,相思道,“陆历,你怎么在这儿,房间里好黑”
陆历伸出手在她面前扰了扰,见相思没有反应,他默了默,“大半夜的,你做噩梦了,快睡吧”
说完,他也爬上床,将相思搂进怀里,抚着她的头发,安慰道,“别怕,有我在,睡吧”
相思道,“我是喝醉了吗?我记得之前在亭子里的”,陆历在她面颊上印下一吻,“你这只小醉猫,你以为你是怎么回来的!”
相思睁大了眼睛,可眼前还是一片漆黑,这让她很难受,其实她很怕黑。她伸手抱紧陆历,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寻找舒服的位置
陆历温声道,“别怕,明天一切就会好起来的”,相思在陆历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这次,她没有再看到那些可怕的东西
次日,陆历很早就醒了,确切地说,是几乎没合眼。外边嬷嬷在喊他去上朝,陆历低头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相思,他稍稍移动,就被她抱得更紧
“嬷嬷,今日早朝我不去了,公主累了,晚些再来叫吧”
门外的嬷嬷有些摸不着头脑,低声应了是,带着一群丫鬟出去了
日头越升越高,相思伸了伸腿,不想却踢到了陆历,她立刻睁开眼,却只看到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相思睡意全无,她用力眨了眨眼,可是眼前的景象没有丝毫改变。陆历紧张地观察着她,最后,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相思开始低声哭泣,她搂着陆历的脖子,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滴落在陆历身上,“你昨晚就知道了,对不对?”
“是”,陆历抱着她,温柔地说,“太医说只是暂时的,会慢慢好起来的”,他试着放松相思的心情
“陆历,怎么会这样?是谁在害我,我好害怕”,相思无力地靠在陆历怀里,像一只迷路的小兽,惊慌失措
陆历轻抚着她的背,“只是一场噩梦而已,别怕,很快就会过去的”,“你是大梁最好的靖华公主,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你知道的,可是你却不告诉我,我讨厌现在的自己”,相思拼命挣扎起来
陆历紧紧搂着她,心里泛过一阵阵的酸苦,“你冷静点儿”,“这只是个意外,没有人要害你,你只是不小心撞到了柱子,会好起来的”,他伸手去抚摸相思的眼睛
“不,我不相信,你骗我,父皇母后也骗我”,相思摸索着,砸了玉枕和花瓶
陆历紧紧攥住她的双臂,将她控制在怀里,“你还有我,我发誓,你会好起来的”,黑暗就像潮水将要把她淹没,陆历就是她所能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
陆历唤了侍女进来替相思梳洗打扮,他就在一旁静静观察着她。房间里只剩下梳子穿过发间的声音
相思突然开口,“驸马走了吗?”
梳头的侍女紧张地看向不远处坐着的陆历,“公主,驸马他,”,看到陆历的暗示,侍女道,“他出府了,公主有事找驸马吗?”
“无事,去叫嬷嬷过来吧”,相思伸手抚上盘好的发髻,一双美眸冷冷地看向前方
陆历刚随着侍女们离开,嬷嬷就到了。昨夜公主在宫中出了事,她吓得半条命都快没了,在宫中被关了一晚,清晨才回到府中
“公主,老奴有罪,老奴对不起您”,嬷嬷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告罪,因为早上她并未来侍奉相思,并不知相思失明
“昨日,本宫出事时,你在哪里?”,相思背对着他声音冰冷
嬷嬷痛哭流涕,“昨夜奴婢陪着公主去了小亭醒酒,中间有人叫奴婢过去,眨眼的功夫,奴婢回来就找不到您了”
“嬷嬷,本宫相信你,可驸马和圣上未必会相信你”
“公主,奴婢不知道您会出事,来叫奴婢的自称是三皇子的侍女,奴婢没多想就去了,请公主责罚”
“嬷嬷,你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你怎么看?”,相思执着团扇,轻轻扇着风
“公主,您便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妄加议论主子们的”
砰地一声,一个青花缠枝的茶盏落在了嬷嬷跟前,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嬷嬷,本宫这里没有你的位置了”
“公主,求您可怜可怜奴婢,奴婢是高后派来给您的,您不要奴婢,奴婢以后可怎么活”,肥胖的身躯抖个不停
“本宫这里,从来不养无用之人,你是自己走,还是要本宫动手”,相思掐着扇柄,苍白的面容下掩盖着滔天的恨意
陆历听说她处置了贴身的嬷嬷,又给她安排了新的侍女。陆七说,他不在府的时候,公主就像换了一个人
可是,他面前的相思只是沉闷了些,并无不妥之处。
这日晚间,他已经在西厢歇下了,陆七突然禀报,公主在东厢大发脾气。他还未进去,就在院外听到了几个侍女的哭声
“阿七,这是怎么回事?”
“公子,属下听说是翠儿砸了公主最爱的梅花簪,公主罚了她”
“我当是什么事情,以后这样的事,随公主意愿办就好”,说完,陆历就折回了西厢,只留下陆七一脸纠结地站在原地
宫里并没有人知道相思失明的事,除了看诊的章太医和武帝,高后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日天气颇好,萧贵妃特意去了椒房殿小坐。
“姐姐,听说公主嫁给陆统领后,夫妻恩爱,合合美美”,萧贵妃娇声一笑,“妹妹这颗心也可以放下了,当初传言说的那般难听,妹妹也很难过呢”
“贵妃至此,可有事?本宫今日头有些痛,就不陪着妹妹了”,高后对萧贵妃虽不是恨之入骨,可她也做不到笑脸相迎
“姐姐莫急啊,妹妹可是关心姐姐,昨夜听圣上说公主生病了,只不知是什么病,严重不严重?”,萧贵妃边说边观察高后的表情
高后是个沉得住气的,“这就不劳妹妹忧心了,圣上和公主父女连心,自是关怀备至,妹妹有时间还是多去东宫坐一坐”
高后的话就像一把刀,扎到了萧贵妃的痛处,他们一家三口是至亲,自己却和儿子关系冷淡,别人不知道可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子和生母萧氏关系不好
陆历从神机营回来,像往常一样去西厢陪相思吃晚饭。饭桌上,相思还和以前一样沉默,陆历说些军营里的事逗她开心,她点头附和,偶尔会笑一笑
用过饭,陆历迟迟不走,侍女们很有眼色地多备了一床被子。相思在窗下弹琴,陆历在看信件,两个人共处一个屋檐下,却互不干涉
曲罢,相思收起瑶琴,看向陆历的方向,“太晚了,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她摸索着往床榻走去
陆历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坐在书案前迟迟未动,相思顾自吹了蜡烛,躺下休息
房间里很安静,陆历闭着眼睛,却无法消除心中的怒气,他双手紧握成拳,那股怒气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于是脱口而出,“你到底想让我怎样?我该怎么做?”
相思睁着空洞的黑眸,背靠着墙壁,看向陆历的方向,虽然她什么也看不见,“我不想怎样,你什么都不用做”,冰冷而没有感情
相思的话彻底激怒了陆历,他几步来到床前,将相思从床上抓起,愤怒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受够了你每天冷着一张脸”
相思被他抓着衣领,陷入被动,气势上却不愿输给陆历,“出去,本宫命令你出去”
陆历揪着她衣领的手青筋暴起,瞪着相思的眸子隐隐变红,看着她苍白虚弱的面孔,他终究是妥协了
相思躺在床上,摸着自己的脖颈,大口喘着气,震耳的关门声清晰地诉说着陆历的怒气
她靠着墙壁蜷缩着,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