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历出了酒馆,风一吹,身上暖洋洋的,他没有醉,相反,十分的清醒
明明在军营里练兵,可李慕派人送了信给他,说有事要和他说,是关于相思的。他本不想去,可到了约定的时间他还是出了门
街上空荡荡的,只剩下几盏飘忽不定的灯笼,偶尔也会驶过几辆马车,陆历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孤独感
天地之间,如此广阔,可他陆历不属于此间任何一处。他是去是留,不会有人关心,不会有人在意
他真的想过,突然有一天,他毒发身亡,会为他流泪的恐怕只有陆七了,走着走着,陆历蓦然发现这条路是通往公主府的
他转身往回走,这一条才是回军营的路。天上的星星很稀薄,陆历沿着河道不紧不慢地走着
最后,索性靠在河边的一棵柳树下,赏起了夜景。他靠着粗壮的树干,双手环抱,眯着眼打量河上的游船
他记得,那年他刚从鸠摩山回来,父亲待他连对二哥的一般都不及,陆府里没有人关心他有没有吃饱穿暖,没有人告诉他该做什么
他在鸠摩山呆了整整五年,刚回来对外面的一切都很好奇,上元节的晚上和大哥一起偷溜出府玩耍
就在玉林街上,他和大哥坐在粮店的阁楼上看烟花,却无意间看见一群七八岁的男孩围成圈欺负人
他欲出手,却被大哥拦下了,然后出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拿着扫帚打跑了那群小孩
巷子的尽头很快出现一个老嬷嬷,“公主,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娘娘都快要急死了,快跟我回去”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相思,那时他还不知她就是梁宫里大名鼎鼎的相思公主
思绪飘回,往事他已经忘了大半,原来还记得这件小事,或许是因为这是他那段灰暗的日子里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善意吧
幼时苦难的日子他很少去回想,每一次都像是把愈合的伤疤血淋淋地撕开,他恨陆家的每一个人
夜风吹啊吹,把他的酒意吹散了许多,他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往军营的方向去了
他刚到军营,就有消息传来,那日在清音阁的事情有眉目了,陆历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
第二日上午,萧起破天荒地来神机营找陆历,他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结果陆历看见他时,他手里只捧着两坛女儿红
陆历脱下训练衣,换了常服出来,桌上已经摆上了两碗酒
“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打着找我谈事情的幌子,骗我喝酒”,陆历看着酒碗直皱眉
萧起上身靠着坐榻,脚放在一旁的矮凳上,悠闲地抖着脚丫,陆历又找了坐垫坐到桌案前,道,“你快说,找我什么事?我一会儿还要补个觉呢”
萧起啧啧两声,“陆统领,这成了亲的就是不一样,晚上温香软玉在怀就精力十足,白天和兄弟在一块儿就蔫头耷脑”
陆历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你是诚心来刺激我的吗?没事就滚蛋”,说着就要赶人
萧起忙道,“别别别,你看我说两句你就翻脸”,见陆历又坐了下来,萧起一脸欠揍地说,“我最近贼闹心,都是你媳妇闹得”
陆历一脚把萧起踹下了坐榻,“你到底会不会说人话,什么叫我媳妇闹得”
萧起从地上爬起,揉了揉自己的大腿外侧,陆历那一脚用了十足的力道,“你这也忒狠了!你知道太子要选太子妃了吗?”
陆历点点头,萧起又道,“萧家属意的是我妹妹,萧如意,可是公主不甘心啊,硬要从中间横插一杠,替王家三女儿出头”
陆历闷声听着,他倒是不知道相思做了这些,“你想让我说服公主?”,陆历的声音平淡无波
萧起嘿嘿一笑,“这些天我爹和贵妃娘娘没少为这事费心思,哥哥,你若是能说上话就劝一劝公主”
陆历凝神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事儿我帮不了你,萧家的事,我不会插手”
萧起站起身,走到陆历面前,“萧贵妃是什么人,你觉得公主能斗得过她吗?到最后,贵妃只会把这笔账记在公主头上”
“你现在劝她,未必不是为她好?”,萧起情绪激动,一瞬不瞬地盯着陆历的神色
陆历也看着他,一把揪住萧起的衣领,“如果还是兄弟,你就回去,为兄弟可以两肋插刀,可这事我不会管,以后也不会管”
说完,他松开了萧起,起身去了内室,萧起在原地愣了愣神,也匆匆离开了
公主府,今天相思约了王家的三小姐去静安寺礼佛,为了保障出行的安全,公主府一半的侍卫都出动了
山路不好走,马车有些颠簸,相思坐的是公主府的马车,王亦然乘坐的是相府的马车
静安寺是六年前相思禁足的地方,她对这里印象深刻,尤其是离开前夜的那场刺杀
再次走进这座寺庙,相思有一种穿梭回六年前的感觉,院子还是青砖白瓦,花草树木也还是那些花草树木
只是大殿里的释迦牟尼像又重塑了金身,据说是当年她被救回以后,武帝亲自拨款为佛像塑的金身
她从前住的院子已经改成了客房,她还记得那天下午陆历就是在这间院子里同她道的别,她和众人就在那间草房子里偷偷烤兔子吃
往山上去,她看到了那个仿东晋的亭子,她和陆历在那里相谈甚欢;山里的小溪边,她和露珠曾一起在那里戏水;杨树林里,她和思危曾在那里一起捉兔子
王亦然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新鲜,脸上有的只是十四岁少女天真烂漫的笑容,她很难把眼前的女子和思危口中的刺客联系到一起
中午,相思和王亦然留在寺里用了素斋饭,住持热情的款待了她们,还提出要为她们算上一签
自那夜在寺中遇刺后,她便再也不信这占卜之术,若是真能未卜先知,方丈和住持为何不提前防备?
相思推脱有些疲惫,想先去客房休息,王亦然倒是兴致勃勃地去求了一签。客房里,相思靠在竹榻上打盹,忽然听到窗外有动静,她立刻起身去窗前探听
对面传来推门声,而后是一声尖叫,接着便没了动静,相思暗道不好,带上短剑,出门寻人
思危守在院外,见相思急匆匆地出来,忙迎了上去,“公主,这是怎么了?”
相思放下短剑,道,“王亦然那边应该是出事了,你快去看看”
思危吹响口哨,立刻有侍卫赶来,“你们几个保护公主,其他人随我来”,思危一行人快速离去
前殿,住持和方丈听说了这件事,匆匆赶来向相思赔礼道歉,相思因为当年的事,对这两个没有作为的老和尚并无好感
他们说了半天,相思并不搭理他们,只是冷着脸,二人自讨无趣,也坐了下来等消息,住持的念珠捻的极快,相比之下,方丈就淡定多了
相思打心眼里看不上他们的做派,有这功夫,多派些弟子出去找人,比求神拜佛有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