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羽之前一直没太仔细观察过对方的神态，

每天来这里的类似病人都差不多，每个人都有自己厌恶生活的理由：

惧怕考试，工资低，房价高，孩子青春期，老伴儿闹离婚，生活本来就是鸡零狗碎一大堆，总有办法让你产生焦虑？

只是今天相医生老是走神，他忍不住分心去想小雪的事儿，莫名其妙地盯着对方发了会儿呆，结果刚一回神儿，却从病人眼中看到了货真价实的“惊恐”两个大字！

一左一右十分对称，直勾勾穿过自己，让相羽心里十分不适。

出于职业素养，他还是选择比较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刘先生，其实你要的这些药物，不必非要等到来我们诊室预约才能拿到，可是您既然肯等这么长的时间才来，除了拿药之外，一定还有其他想要咨询的吧？”

刘全贵反应慢出了“时差”，把对面医生的话在心里又翻译了好几遍，才渐渐镇静下来，既不解释也不回答，还是重复刚才的话，

“谢谢医生，我只是来开药的？”

如果不是夏医生之前说过，这个病人属于极其不配合治疗的类型，相羽简直要怀疑，他是特意针对自己，专门来刁难人的！

他现在心里说不清的不爽快，可又拿对方没办法，

桃花眼眯了一瞬，果断在键盘上打下两种镇定安神的常用药，用例行公事的语气嘱咐道：

“不要自己加大用量，严格按说明睡前服用，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再次联系我们。”

刘全贵诺诺地答应了，他好像对相羽这张脸十分有意见，接过单子时头也不抬，随后几乎是逃离了门诊……

相羽盯着他的背影，觉得像刘全贵这样，斜着半个肩膀的走路姿势，他似乎在哪里经常看见？

他靠在转椅上想了半天，始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这样的人？

相羽摇摇头，因为心里惦记着小雪，他飞快地把手头需要处理的工作整理了一下。

每位心理咨询者预约的时间都是固定的，所以他现在还有两个小时的空暇时间，可以去看看小雪。

片刻后，两条大长腿脚底生风，目不斜视的儒雅医生，很快就转到了普通病房，谁知转弯刚一入目，看见的却是三只话痨！

几个家伙都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正商量着谁先进去，

陆小虎一脸天真的瞪着饺子，教训他道，

“你傻呀！咱们一块进去，不得一块被轰出来？一个一个进去，每个人都能陪小雪姐多聊会儿，那多好啊？”

“好个屁！”

小老虎被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一哆嗦，抬头看见他哥已经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走来，赶紧挪起屁股换了个座位，把自己藏在胖子哥身后。

“受伤的人需要多休息，聊什么天儿？你从哪里看出人家喜欢和你聊天？每天吃那么多饭，怎么就不多长长脑子？真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一天天闲着没事干，除了说废话，就是哭鼻子！”

陆小虎不情不愿的撇了撇嘴角，小声嘟囔道：

“还不是都赖你，每次都急着把我们撵出来！”

张家硕马上跟着附议，

“对啊，我们几个不吵还不行吗？就听老大和夏医生聊天也行啊！”

只有胖子很是通透的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相羽不理会他两个的牢骚，直接无情地挡住病房门口，

“夏医生和小雪聊天，闲人勿扰，想找人聊天去医院后院花园，那儿大叔大妈多的是，最喜欢找人聊天，没准儿哪个不开眼的一时想不开，把你们中间某一个招去当上门女婿，也算是为人间除了一害！”

陆小虎听了他哥这话更不愿意了，红着脸争辩，

“哥，我们几个没那么差劲吧？个个资源都不错，媳妇儿还是能娶得上的！”

相羽已经准备开门进去了，扭过脖子把哥几个挨个看了一遍，就觉得他们“环肥燕瘦”得十分辣眼睛，毫不客气地回怼道：

“你们有资源？哈，老子曰，凡是没娶媳妇儿的光棍都是不可再生资源，给我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说完转身闪进病房，一门板把“三嘴炮”挡在了门外。

三人面面相觑：“他自己不也是条光棍吗？”

相羽回头看见夏医生和小雪都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可能是听见了他们刚才在门外的对话。

他立马挂出比门板还厚的脸皮，生生扯出个无辜的笑脸来，说道：

“你们继续聊，我就是过来看看！”

暮雪：“……”

夏医生：“……”对，你就是过来看看，出息吧！这才多一会儿，又转回来了？啧啧，这臭小子害得我又想谈一次恋爱了。

她清了清嗓子打破眼前的尴尬，

“我们已经商量定了，从明天开始接受治疗，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儿，我还是先回门诊去看看，你们两个聊会儿吧。”

相羽十分乖巧的点头，一点也不掩饰内心的喜悦！

暮雪心里有了和之前不一样的念头，总觉得坐立不安，

夏医生前脚刚走，她就开始招架不住，面对坐在对面的小雨，舔了舔嘴唇，想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个……我有点困。”

“啊，困了，没事儿，你睡，我看着你。”

“……”

“不是，我……我突然不太困了，我去喝点儿水。”

相羽眨了眨眼，忽然心灵福至，一转身拿走了水杯，替她接了满满一杯水递过去，低头放慢声音说道：

“小雪，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吗？那时候的你可比现在胆子大多了？”

暮雪大大喝了两口水，才觉得脸上热气平复了两分，小脑袋埋在杯子后面答应道：

“嗯，那个时候嘛，人小，不懂事儿，无知无畏，说起来都丢人！”

相羽一扬长眉，

“哪儿丢人了？当时要不是因为有你劝着我，依着我那个时候的犟脾气，可能早就被给他们打死了！”

暮雪不知想起了什么，一下子慌了神了，

“别，别说这样的话，别说什么死不死的！”

相羽生怕又吓坏了她，赶紧顺着她说，

“好，我们不说那些，说点最近的，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

暮雪抬头惊愕的看着小雨，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像这样宠着她，一时根本适应不了，好半天才从搅得跟浆糊一样的脑子里，随机分辨出几个和小雨有关系的人，小声掩饰着心虚，

“那……我们聊一聊小虎怎么样？比如……他是怎么住进医院的？”

相羽本来一点儿也不想提他，但转念觉得小老虎的经历可能会对小雪的病情有帮助，随手将椅子往前挪了挪，盯着小雪的眼睛认真说道：

“这个？得从他为什么不想回家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