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落雪了。
飘飘扬扬地落在了肩上,眉间,冰凉如斯。
手上的暖炉尚有余温,可夜间的寒风还是肆无忌惮地窜入了襟怀,我拢紧衣衫,在铺满白雪的石板路上款款行着,街市未散,烟火未逝,依然喧哗热闹。
而我的世界,却好似寂静孤廖,眼前的路,迷雾空濛,无人领路,无人掌灯,更无人同行。
我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
忽而瞧见前方光芒万丈,一个身影从光束中走来,我凝目看清他,是亓官陵,他来了。
他会是我的同行人吗?
我怔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行来,眸中忽有一丝我读不懂的神色。
“下次出门,该多派些侍从随同。”一字一句,不容置喙。
我恍然回神,才看他衣着单薄,鬓发微乱,肩头落满了雪,眉头深蹙,精致的面容亦有几丝慌乱之色。
看模样,我走散一事,他应早已知道。
我只是乖乖应了声,可心中却是止不住欢愉,他这般着紧,可是因为担忧我?
年少情意,岂会在短短三载间,便消失殆尽?
我想,他心中,该是有我的。
可为何再见到我之时,却对我这么冷淡,好像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就如此时,我摸不透他的心思,明明心中万分着紧,却偏偏刻意疏离,客套至极。
我的子孤,从不会这般。
“天色已晚,太子妃早些安寝吧。”缄默许久,他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肩头的残雪,转身将走。
瞧,他每次都是这般,留给我的,总是背影。
我滞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忽而觉得,心中万分委屈,鼻尖的酸楚更是添了一剂,猛的眼眶决了堤。
我从来不爱哭,可凡是牵及子孤,我便止不住眼泪。
容浅在一旁看着,眼底的神色,似有几丝不平,却终究只是轻轻抚过我的手,心疼道,“姑娘,回去吧。”
罢了,物是人非,他如此,我又何必时时惦念,现今这样,相敬如宾,不疏不离,岂不也是一桩好姻缘。
顿时,发觉自己确实是矫情,多的是庸人自扰。
嗤笑一声,接过容浅递的手帕,拭尽泪,端淑恭庄地走进府。
在外人眼中,我依然是尊贵的晁国公主,享尽宠爱,目中无人的太子妃。
此后几日,我都是闷在自己的院子里,荒度时日。
东宫一切事务,皆推给了亓官陵和容浅,不理分毫,可就算如此,府中上下皆避我如蛇蝎,恐会危及。
不过也好,落得清静。
腊月廿一那日,亓官陵的胞妹,温婴公主亓官颐来了。
美其名曰,是为太子贺岁赠礼,顺道,来瞧瞧我这个从未露面的嫂嫂是何种模样。
说来也难怪,我大婚当夜便昏迷,第二日就遭逢雪灾,后又因我身子抱恙之由,亓官陵硬是将进宫面恩推迟至今。
朝堂上下,皆表诸多不满,言我如何嚣张跋扈,不敬君公,不循妻戒,枉为未来国母之云云,却统统让亓官陵掩了去。
本来我就最乏这些,可如今小姑子都已寻上门来了,我便不得不见。
步入中庭时,兄妹二人正弈棋对酌,祥和得紧。
见我踏步而来,棋局骤停,皆皆朝我看来。
亓官陵倒是同往常那副冷面寒霜,我也早是习以为常,不予理会,却是一旁的亓官颐令我一时滞了眼。
只见她一身撒花纯面百褶裙,额间钳有一枚梅花花钿,三千青丝皆绾于中分流云髻中,端淑慧芳,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一副潇洒凛然之气。
早闻温婴公主不仅才貌居首,聪慧清透,那一身傲义洒脱之气更是长添皇家威仪,年仅十二岁便自立公主府,独居门户。
如今看来,好一个气度不凡,清透大方的女子。
她笑睨了我一眼,那眸子,平淡若水,却好似要将我一眼望穿,果然,在宫中生存的人,绝非是等闲之辈。
不过,她比亓官陵,多了几分坦荡,匿了些许戾劣之气。
我如蜻蜓点水般点了头,以示作礼,她也笑得落落大方,向我微微欠身,回礼道,“小妹温婴,向嫂嫂贺岁,愿嫂嫂早日病愈,与阿兄百年好合。”
礼敬语全,不恭不越,不疏不离,利落干净,恰到好处。
我只予浅笑淡道,“公主有心了”。
落座时,尚未作声的亓官陵终于开了口,薄唇轻启,“太子妃昨日可是未睡好?瞧着脸色欠佳了些。“
“倒未,不过是日日梦魇扰神,习惯了。”
这几夜,我经常梦到我与子孤的年少幸事,那时春衫年少,无忧无虑,如今,颇为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