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程翠翠去拘留所接苏城出来。

王兴临了改了口供，对于自己伤情报告上的内容一概不认，只说是自己摔的，并要求取消上诉，于是已经被拉到拘留所的苏城突然间又重获了自由。

翠翠到拘留所门口的时候，正好一场暴雨止息，她的牛仔裤和鞋袜全都湿透了，刘海黏答答地贴在额头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胡乱地抹了把脸，狠狠地呼吸了雨后初晴的新鲜空气，然后把脸对着拘留所门口，望眼欲穿。

身边有不少人围过来，对着她指指点点。那些人穿得流里流气，紧身白T配紧身的破洞花牛仔裤，露出一截肚脐，腰上还别着一大串金链子，走起路来哗啦哗啦的，又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造型各异，远远望去活像是一群妖魔鬼怪。

有胆子大一点的，直接朝着她吹起了口哨。

结果没吹两声就被旁边的人按住了，翠翠耳朵尖，即便那人声音压得极低，她还是听清楚了。

“你不要命了！那是老大的女人！”

原来是苏城的兄弟。

翠翠心里哦了一声，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一直等到拘留所的那扇大门吱呀呀地打开，那个清瘦高挑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少年一手插兜，一手不知道在把玩着什么，步子走得很慢，下巴高高地抬着，神思倦怠，眼神放得极远，好似根本没有看到眼前的人。

“苏城！”翠翠高兴坏了，唤了他一声，急急地迎上去，“你没事吧！”

“有事的那个，在医院里。”苏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用眼角余光望了她一眼，皱着眉头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接你啊！”少女笑容灿烂。

苏城这才低下头来，细细地打量了她一遍，目光很快被她虬结黏湿如拖把的刘海给吸引了。

“丑死了。”他忍不住伸手拨开了那坨头发，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不由分说地把手里的那个盒子塞给了她，“拿着。”

翠翠接过，还以为是给她的礼物，满怀期待地打开——却是一个手机。

是程翠翠在他生日那天送给他的手机，仅用来供他们两人联系的手机，里面全是他们的通话记录和甜甜蜜蜜的短信来往。

程翠翠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面色苍白的少年眯着眼，抬起手遮住刺目的阳光，懒洋洋地说道，“就是……厌倦了。”

见程翠翠呆滞在原地，苏城冷笑了一声，抬步朝着他的兄弟们走过去，很快被他们簇拥在中间，朝着马路对面的车子走去。

“我不信！”少女终于回过神来，朝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大喊道，“我不信！苏城，我不信你会这么对我！”

她将手中的手机随手一扔，朝着他们追过去。

耳边响起刺耳的刹车声，翠翠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里，她被带倒在地翻滚了两圈，手臂上立刻磨破了皮。

“你找死啊！”身边是苏城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肇事车辆惊魂未定，见他们没事，慌不择路地一踩油门绕过他们就跑了，只留给他们一串尾气。

“我、我不管！”翠翠身子直哆嗦，捂着肘部伤口，眼泪夺眶而出，“没有你，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苏城喘了一口粗气，冷静下来，说道：“你成熟一点。”

“你之前说过喜欢我幼稚的！”

苏城看也不看她，手掌一撑从地上起来，又道：“……你去你的美国，我回我的苏家……不是很好吗？我们两不相欠，一拍两散，你再去找别的小白脸，我也不会拦你。”

“我不去美国！你不去，我就不去！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从未经历过的，对于失去和分别的恐惧席卷了她的全身，这让她失去理智，无法思考。

再也不是以前，他们吵一次架，过两天就能和好的时候了。

程翠翠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可怜巴巴的像只被人丢弃的小猫。

“我不信……你如果真的厌倦了我，为什么刚刚要救我？还有上次在酒吧，你为什么要替我出头？”她喃喃地，目光游移着，看着他冰冷的后脑勺，漠然的脊背，和……还残留着她身上香气的白色衬衣。

这件衬衣还是她送他的。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经常穿在身上，站在他那堆像牛鬼蛇神一样的兄弟前面，他干净清隽得像是一个王子。

“我打我的人，那是我高兴，跟你有什么关系！”苏城像是终于不耐烦了她的喋喋不休，猛地转身捏住了她的衣领，迫得她目光不得不与他对视，破口骂道，说完他将手一松，程翠翠失了依凭，一下子软倒在地。

“谁让你来救，谁要你好心？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

没等她再有反应，一行人吁了一声，簇拥着苏城各自上车，在她面前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苏城坐在后座上，车窗摇下来，他最后留给她一个冷漠的侧脸。

“这、这算什么？嗯？”程翠翠花了很长时间才从地上爬起来，望着很快只剩一个车屁股的车子，喃喃自语道，“两不相欠，一拍两散？苏城，你的成语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好了？”

偏生学得都是这样伤人的成语。

难道真的是厌倦了？也许他已经有了新欢，他过去换女朋友就换得很勤，偏生她猪油蒙了心，巴巴地送上门去让他这样践踏。

他还答应自己，会慢慢退出家里那些放不上台面的活计，会好好学习，会和她一起努力，争取考入同一个大学。

她甚至憧憬过他们的未来，就他们两个人，买个小房子，养只小猫，早上一起做早餐，晚上一起看晚霞，共看春花秋月，日升月落——那将是多么幸福的生活！

可如今，苏城一句冰冷的“倦了”把她从美好的幻想里揪了出来。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他倒是欢喜了，让她怎么办！

她恨恨地转身，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把那个被丢弃的手机捡了回来——再怎么说也是他们之间曾经美好的回忆，她怎么忍心把它丢在地上任人踩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