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儿冰雪聪明,联系到昨晚上他们的对话,一下子就猜到了秦三的想法,摇头道:“三叔何出此言。书儿的命都是您救的。如果不是书儿任性,三叔早就去和官兵联络了,刘成大哥也不会受伤了。”
“都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再提这个。你难道没有救过三叔吗?好了好了。”秦三心疼的看着这个机敏又体贴的女娃子,大手抚在了她的肩上,柔声安慰道:“我们也是才知道的消息,再说谁又能料到官兵会来得如此之快,还能夜袭山寨呢?书儿,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切莫自责。”
草庐里的这些人不是山贼,不能加刀刃于官兵。可是官兵人多势众,又都是杀红了眼的,他们想要兵不血刃的冲出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更何况刘成和楚河还受了伤。
想要脱险便只有一条路可行了。
马玉麟在边上看着他们打“哑谜”一般,急得额头上都是汗。他跺着脚,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我们怎么办啊,总不能杀官兵吧!”
“不急。”秦三从被单上撕下块一尺见方的白布,系在一根柴火棍上,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儿,先把白旗探了出去,自己隐身在门后,大声喊道:“外面的官兵听好了,我们不是山贼!”
他的声音带着内力,洪亮而沉稳,竟然把外面几十人的鼓噪声压了下去。官兵们皆是吃了一惊,忘记了喊叫,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秦三见效果达到了,举着白旗,缓步出了大门,一眼便看到了站着第二排正中一个身着把总官服的大个子,便从容向他又走进了两步。
把总身边的亲兵刚要上前阻止,把总一摆手,道:“让他说话。”
秦三见状,干脆走下了台阶,隔着前排的小卒对他道:“我等是受今科探花徐谨徐翰林所托,来为他办事的。”
“倒是有些胆量。什么事?”把总直视着秦三的双眼,似乎要判断他所说的是否属实。这个把总也是个子颇高,是以两个人的视线完全不受前排兵士的阻碍。
“事关机密,请恕在下不能如实相告。不过,”秦三赶在把总发作之前,抢先解释道:“徐翰林现下人就在百汤谷。你们营上官是知道的,一问便知。”
秦三并不清楚官兵出动和徐谏的关系。他知道的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只要他能见到标兵营的主官,一切就都好说了。
这是把总身边的一个伍长小声嘟哝道:“一问便知。又他娘的一问便知。”
“你胡咧咧什么呢?”把总骂道。
“老大,”伍长道:“刚才就有个人说是京里来的,我带他去见将军,将军说做得好。属下听了一嘴他和将军的对话,好像就是徐翰林的人。”
把总阴着脸,盯着秦三看了半晌,见秦三依然面色如常,不闪不避。便对伍长道:“就你了。老林你回去送信去。看看上官如何吩咐。”
“得令。”这个林伍长刚刚把李恪送到中军那里,被厉正廷记了一功。转眼又得了个同样的好差事,而且听起来也是京城里面大有来头的,今天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他一手捂着头盔,一手握着腰刀,屁颠屁颠的跑去送信了。
此时官兵已经全部攻进了聚英寨,中军旗自然也进了寨子,林伍长没用太久就找到了厉正廷。
厉正廷听说是徐谨的人,立刻重视起来。他在到百汤谷后,就先去拜见了徐谨。本来他并没有把这伙山贼当盆菜,准备天明上山。是徐谏极力主张兵贵神速,利用平常人先入为主的认为对官兵不喜夜战的成见,反其道而行之,连夜偷袭,打了聚英寨一个措手不及。
他从谏如流,果然大获全胜,山贼根本没有机会组织有效的阻击和反抗。他们这边进攻刚一开始,那边就做了鸟兽散,剩下的就是一面倒的屠杀了,让他手下的二郎们都杀红了眼,斩获人头无数。最重要的是粮食大部分都保住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四个匪首逃了三个,还有一个烧得面目全非,虽然也能拿去论功,可总要和兵部那些管事费些口舌和银子了。
此时他听说是徐谨的人被围在后山草庐那儿了,不免疑惑为何会面的时候徐谨同他只字未提。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是机密,不说也是正常吧?方才那个李恪不是也要他保密嘛。而且话说完了多一刻也不肯逗留,问他借了几个亲兵,急吼吼的去后山救人去了。
这两伙人都是为徐翰林办事,却是互不通气?
“有趣,有趣啊。”他倒是有些好奇了,就对林伍长命道:“前面带路,我亲自去看看。”
把总的手下远远看到中军旗过来,忙跟把总禀告。把总对左右喝道:“给我看牢了。”便小跑着去迎接上官。
“宋把总,”厉正廷远远的看着草庐前立着一个大汉,脚下不停,问道:“就是那个大汉说自己是徐翰林的人?”
“是,说是受徐翰林之托。应该也差不多吧。大人请。”宋把总一边解释,一边做手势请自己上官先行。
面对不远处如众星捧月一般向这边走来的标兵营主官,秦三面不改色,安静的站在原地等待。
草庐之内,蜡烛早就吹灭了,书儿和楚之龙分别站在前窗的左右,安静的隐身于黑暗之中,默默地观察着外面发生的一切。马玉麟依旧是一头雾水,一会儿看着外面,一会儿看看书儿,又不便出声追问。任掌柜在照顾刘成,楚河也坐在席子上休息。所以一屋子人中,看起来好似只有他一个人在着急。
厉正廷银盔银甲,仿佛子龙再世,威风八面,大踏步的向秦三走了过来,士兵们一扫方才的模样,自动左右分开,左手持炬,右手持刃,挺胸昂首,列队相迎。
待他走到距秦三一丈开外的时候,骤然止步,身上甲叶子“呼啦啦”一阵乱响。他豹眼圆睁,嘴巴张开,难以置信的看着不远处的这个身材高大,目光炯炯的中年汉子,虽然短短的胡子茬下面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满身风尘,却掩不住他过人的英姿和气势。
恍惚间,厉正廷仿佛看到一个气宇轩昂的高大身影,站在校场前面的阅兵高台上,声音洪亮的向操场中队列整齐,虎虎生威的数千儿郎发号施令,那声音中气十足,充满了自信,远远的传了出去,连最后一排才军士都能感受到振奋和鼓舞。
如今这人少了年少得志的飞扬,却多了一份经历风雨后的沉着,更让人感到安心和信赖。
眼前之人双目直视着厉正廷,渐渐的脸上浮现出了微笑,目光也温和了起来,显然也同样认出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