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已逝,活着的,还是要生活,带着逝者的印迹,活在爱憎情仇里。
天帝一家庚寅日的家庭晚宴,气氛有些低沉。往日最受宠爱,最喜说笑的攸宁闷闷不乐,皱着眉头发呆,她在为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小慈而迁怒于天帝。她知道小慈无辜,正因为这样,越发让她觉得天帝冷酷无情。
丙火解除了禁足令,可是这一系列的变故却如同禁言令,让他心里五味杂陈,舅舅海神,表妹小慈无辜殉身,改过迁善的武扬被黜,昆月刚找到母亲,便母子分离,还有,昆月居然是叔父元夷之子,也就是他的堂哥,他一时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但最让他担心的,是素丸,自从昆月认了母亲,她几乎天天往太极殿跑,她的心,到底在想什么?
在禁足的这段时间,他被迫好好回顾了往昔,他终于确信了本心:他心里有个人,这个人的一笑一颦,都牵动着他的心,他想向她表白,想听听她的心声,可是,他连见到她的机会都很少了。
天后回忆着一次次向天帝求情,却一次次被他回绝的过往,她有些心寒:这个她爱的男人,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他只有他的规则,他的权谋,他的天庭,独独没有她,没有爱,没有情。也许,不能怪他,都是情种树的影响,不知道那树,何时才能再现!那个素丸,现在看起来还是呆呆萌萌的,不知道何时才能情动。
想到素丸,她猛地想到了昆月,于是对天帝说道,“昆月,那个孩子,毕竟是元夷的血脉,我们是不是该把他接进上清宫,好好照顾。”
“母后,我劝您还是别害人了,”攸宁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机会,狠毒地说,“您把人家接进宫里,有人就能从宫里把他拖到天牢里,然后送到诛仙台上。”
天后看天帝脸色刷白,忙对攸宁道,“小孩子家的,少要胡说八道!”
“谁胡说八道,”攸宁干脆直接冲着天帝喊道,“小慈不就是从上清宫被抓进天牢的吗?!她有何错?!”
“我就早说,这孩子被你惯坏了,”天帝对着天后喝斥道,“长幼不分,尊卑不辨,成何体统!”
“我再不成体统,也不会草菅人命,”攸宁哭着道,“小慈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你居然说她谋逆?!她在宫中,天天跟我在一起,你说她蓄谋在宫中内应的那段时间,我病着,她衣不解带,日夜守着我,要是她谋逆,那我也有份!有本事你把我也杀了!”
“滚出去!”天帝气得全身颤抖,他猛地把手中的玉杯掷在地上。
“走吧,出去先,”丙火又拖又抱,总算把攸宁弄出宫去。
攸宁一路哭哭啼啼,骂着丙火道,“懦夫!你自己不敢骂,为什么还要拦着我?!”
“你懂点事儿吧,”丙火道,“不管怎样,他毕竟是我们的父王,你刚刚闹得太不像话了!”
“我……”攸宁刚要讲话,突然,看见一个人影从门外闪过,她追了出去,大声喊道:“站住!”
丙火忙跟着跑了出去,看见丰隆在攸宁前面跑着,攸宁穷追不舍。
“喂!”丙火忙飞身到了丰隆面前,拦住他。
攸宁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怒气冲冲地推搡着他,问道,“你跑什么?!”
“我有紧要事做,”丰隆低着头,不敢看攸宁。
“紧要事?!”攸宁把他逼到墙角,指指点点道,“亏心事吧!我问你,小慈对你痴心一片,你为什么那么花心,连她生命最后的时刻都不肯陪她,反而去沾花惹草,勾搭飞廉?!”
丰隆脸涨得通红,求救的眼神看向丙火。
丙火拉开攸宁,劝道,“算了,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的,你又何必呢。”
“什么勉强不来?!”攸宁哭道,“小慈这么年轻,连爱情都没有享受到,你就算是装也成啊,至少让她走得不遗憾!你都做了些什么?!你知不知道小慈有多可怜?爹爹不疼,娘亲不爱,好容易看上了你,以为有人爱了,你还去勾搭别人,你的心怎么那么狠呀!”
丙火见丰隆看攸宁看得出了神,忙用手推他一把,“走吧,快走呀!”
丰隆这才回过神来,一步三回头,跑开了。
攸宁趴在丙火怀里,禁不住哭嚎起来。
“别这样,”丙火眼里也含了泪,“小慈有你这个知心朋友,她此生无憾的。”
攸宁哭累了,躺在丙火怀里睡着了,丙火将她送回了星兑宫。
丙火再赶回上清宫中时,天帝独自一人拿着酒壶往嘴里灌酒。
“父王,酒多伤身,”丙火上前去,抢下酒壶,擦了天帝被酒打湿的衣襟,劝道,“我扶您回去休息。”
“你不怨我吗?”天帝苦笑道。
“父王这么做一定有您这样做的理由,”丙火道,“只要您觉得做的对,何必管别人怎么说!”
父王长长叹息一声,“我就是想借海神一家,吓住那些阴谋家罢了!以三条命,换得各族和平,慑住狼子野心,你说,值不值?!”
丙火这才明了父王的一片苦心,连连点头,道,“值,值,值!”
“值得吧?”天帝真的醉了,歪歪斜斜地倒在丙火身上,“值得了,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攸宁的气?!”
“她不懂事,”丙火忙解释道,“不理解您的苦心。”
“不不不,”天帝戚戚然道,“她说了实话,我受不了,我草菅人命,草菅人命!”
“父王?!”丙火看到他眼中似含眼泪,有些吃惊。
“我不过想建个太平之势,靠什么?”天帝说话声音忽高忽低,“靠礼法,靠制度,可是这都抵不过人情私欲呀,有情有欲就会犯错,礼法制度靠不住呀!不是我想草菅人命,我无可奈何呀!礼法要你们做儿女的要孝敬父母,父母不过犯错吗?才怪,我跟你说,我欣赏攸宁,她说的对!是我错!我不能不犯错……”
“父王,父王?!”丙火见他一动不动,轻轻一碰,他倒在地上,睡着了。
“父王,我送您回宫。”丙火抱起天帝,送回到上清宫。
“我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天帝突然从床上起来,又睡了下去,“还待怎样?!”
天后不在上清宫,她去了太极宫。
“素丸可有动情之征?”她跟冯夷仙面对面坐了。
冯夷仙摇摇头,“她现在仍是木木然,无情无欲,靠着本能行事罢了。”
“我们能做些什么?”天后急切问道,“近来险难频仍,天庭不安,下界不宁,我怕未等她情心动,天下已经大乱了!”
冯夷仙肃然道,“一切由命,怕只是乱必生,而后她方醒。”
“此话怎讲?”天后大吃一惊。
“有毁有成,不毁不成,”冯夷仙道,“自然天成,自然而然,非人力所能左右。”
太后突然泪流满面,低语道,“毁成劫生,不知多少生灵要扑腾在劫难中。”
说罢,她站了起来,冯夷仙也忙站起来相送。
“上仙,”天后突然回过脸来,“若我有不测,上仙可否照顾我一双儿女,辅助我的夫君。”
冯夷仙点头道:“自然!”
天后含泪一笑:若上仙有难,素丸和昆月,我视为己出。”
“多谢!”冯夷仙点头说道。
“我想见见昆月。”太后平复了一下心情,道。
“院中,合欢树下。”冯夷仙答。
素丸和来仪陪着昆月坐着,见了天后两人起身行礼。
“我想跟昆月单独谈谈。”天后道。
来仪拉着素瓦走开了。
“你跟天帝,丙火血脉相通,”天后道,“如果你愿意,搬来上清宫,可好?”
昆月一笑,“我自幼习惯了孤独,不喜人多。”
“毗沙宫原是你父亲的宫殿,”天后道,“你若想,随时可去。”
“我只愿在太极殿,守着师尊,得一人相伴,就足够了。”昆月道。
“好孩子,”天后一笑,“我们是一家人,你记得。”
说罢,天后走了,昆月望着她的身影,内心一股暖暖的潮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