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兮福之所伏”,鬼夏被囚,却意外地得到了支持者。
鬼只原本就对鬼夏在政务上掣肘自己不满,而今又添了良白一债,新仇旧恨,公私嫌怨,让鬼只在对待鬼夏的量刑上,失去了理智。
首先出来为鬼夏说情的是阎罗司主魑灵,鬼族政体,三王之下设有五司,主掌阎罗殿,刑讼堂,物资库,户籍司和教授门。五司权力平等,但鬼民心目中,阎罗殿司主魑灵最受爱戴,因为他主管乍来的新鬼,处置秉公,处理妥当,最是服众。
魑灵一出来说情,其他几个司主也就顺水推舟,站出来支持魑灵。鬼只尚在悲痛中,情令智昏,咬牙切齿道,“为鬼夏说情者,就是我的敌人!”
其他四个司主闻言,脸色大变,悄悄后挪,温驯垂首,噤口不言。
唯有魑灵,自觉赤诚一片,有心要点醒鬼只,仍旧据理力争,力陈鬼夏往日种种德行,把鬼只气得顾不上礼节,拍了桌案,站起身来便走,根本不顾正在说话的魑灵。
魑灵何曾受到这种屈辱?红了脸怔怔愣在原地,还好其他四个司主上前来打了圆场,只道左大王受情伤失常,我们做下属的当体谅之类,拉着魑灵回了阎罗殿。
魑灵回了家,左思右想,越发觉得自己提议是好的,为左大王好,为整个鬼族好,于是他提刀在铜片上刻了近千字的谏言,天一亮便派人送去给左大王。
一连几天,都没有消息,魑灵等得心急,去左大王殿,又屡屡被拦在门口,不让进见。
这天晚上,魑灵一人坐在大殿之上,忽觉一阵寒风,就见殿门大开,一个女鬼走了进来。
这女鬼一进殿,整个殿堂生了辉,但见她脸若团月月亦羞,眼波横流骄春水,行动处若细柳当风,不动时芍药生香。
魑灵一时看得入迷,回神时,那女子已经来到身前,她一笑,宛如春风催放百花儿,白熠熠的贝齿闪着蛊惑人心的光泽,“良辰佳夜,司主怎么孤身在此?”
那女子说着,双手就搂了魑灵的脖子,顺势要往他腿上坐。
魑灵一低头,从她双手环里退了出来,闪身一躲,跳了起来,“荒谬!一个女孩儿家如此不检点,成何体统!”
“佳夜良宵,正是情浓时候,本应卿卿我我,鸳鸯交颈,怎么是不检点?”女子笑道,“小女子仰慕司主已久,能跟您相亲,是我的荣幸!”
说着,她扭动着身子仍要往魑灵怀里扑。
魑灵伸手从案桌上捡起细长的玉笏,抵在了女子肩头,让她不能再往前走,“看你小小年纪,为何这般放荡?!”
女子双手有意无意地将前襟挑开,露出了红彤彤的肚兜,双眼闪着光亮,挑衅似地迎着魑灵的目光。
魑灵忙收了目光,低头道,“整好衣衫,快些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果然是正人君子!”那女子突然笑了,从怀里掏了什么,“啪”一声,扔到魑灵脚边。
魑灵捡起来一看,正是自己给鬼只的那进言。
“你怎么会有我的进言?!”魑灵大惊。
“我从鬼只的谏言书中捡出来的,”那女子已经整理好了衣衫,不知怎的,脸上竟露出了肃穆之色,“若是让他看到你这谏言,只怕你现在就听不到我说话了!”
魑灵狐疑地打量着女子,见她年龄不大,说话却甚老成,而且语气中透露出她熟悉鬼只。
女子突然跪在地上,眼中可就流了泪,“我想恳请司主帮忙!”
魑灵更加疑惑了,远远站着,扬手道,“有什么话,你起来说!”
女子仍旧跪着,道,“刚刚之举,实是探试,望司主不要放在心上。我娘说,能对我们母女二人的姿色不动心的,才是值得托付的。”
魑灵问道,“你是何人?”
“良白之女,良姝,”女子答道,“我娘跟大鬼王是清白的,只因为她阻拦不了左大王的奸计,才不得不牺牲自己,保全大鬼王!”
“你起来说,”魑灵听了这话,仍远远站着,指着良姝道。
良姝站了起来,走到大殿之下,抱拳拱手,原本的娇媚一扫而光,焕发出巾帼英姿,“请司主就座,容小女细禀!”
魑灵坐回桌前。
良姝道,“我娘怀疑左大王跟魔族有勾连,所以暗中调查,没想到她的调查被左大王发现了,左大王就将所有事情推到大鬼王身上,还趁此想要除掉大鬼王。”
“魔族?!”魑灵惊问道,“魔族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是的,可是传闻魔尊临终前留下了重生魔族的种子,就是魔启,一旦魔启觉醒,魔族会复苏!”良姝道,“而妖族的玲珑石据说就是囚困魔启用的。”
“这么说,妖族老树精讲的都是真的?”魑灵道,“可是他说大鬼王带走的是魔虫!”
“不是大鬼王,我和娘亲都怀疑是左大王!”良姝道,“只可惜我们没有切实的证据!”
“你娘不是左大王的亲信吗?”魑灵问道。
良姝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娘是被鬼只强抢入宫的,当年我还小,我跟爹娘一起去山中玩,回来的路上遇见鬼只,他要抢我娘,我爹拦住不让,他便活生生将我爹打死,我娘为了我,咽下仇恨,答应跟鬼只进宫。她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让鬼只发誓,将我当女儿看待,不虐待我,不准碰我,否则,他不得好死!”
魑灵听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骂道,“他竟是只禽兽!”
“好在我娘跟我爹爹读过书,识字明理,鬼只便让她帮忙处理些公务,我娘都处理得井井有条,甚得鬼只欢心,这样,我娘才脱离了鬼只那乌烟瘴气的后宫,我们的生活安乐了许多,至少不用担心哪一天有哪个女人突然来找我们麻烦!”良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小嘴儿撅着,好像在强忍着眼泪。
魑灵就静静看着她,良久才问道,“你娘和大鬼王是什么关系?”
“大鬼王?”良姝悄悄抹了眼泪,笑了起来,那种笑,是从心底漾出来的,“大鬼王出手救过我们母女,后来我们上门感谢,他竟然不记得我们了。可能是他帮的人太多了。”
“仅此?!”魑灵见良姝停了下来,忙问道。
“后来巧的是,我们搬到了大鬼王的隔壁,成了邻居,他还是没有认出我们母女,”良姝仰脸道,“可我们母女两人就有心了,闲来无事,常常坐在屋檐上看他。他真是个心底无私,胸怀坦荡的好鬼王!从来只见他为族人忧愁,从不见他为自己谋利。”
“所以你娘亲帮他,不是因为私情?”魑灵有些动容。
“嗯,我娘亲经常跟我说,”良姝道,“大鬼王顾不上自己,我们母女就照顾好他,所以我们暗中常送些衣食给他,他虽不知是谁给的,倒也不拒绝,只在饭篓里放些交币,有时,他得些什么稀罕物什,也放在篓子里,第二天见篓子里的物什被取走了,他能开心半天呢!”
魑灵被三颗美丽的灵魂感动了,觉得心里暖暖的,“你说你来是找我帮忙的?”
“我想见大鬼王!”良姝道,“我娘叮嘱我,如果她离开了我,就让我立刻离开鬼只,来找大鬼王,他一定能照顾我!”
魑灵想了想,摇摇头。
“你不肯帮我?”良姝眼神黯淡了下去,“别忘了,我给你取回了你的谏言书,要不是我,你现在不可能坐在这里,继续做你的司主!”
“不是不帮,大鬼王关在何处我根本不知道!”魑灵道。
“你怎会不知,我收到消息,大鬼王就被关在阎罗司!”良姝道。
魑灵大吃一惊:“阎罗司?你的消息可靠?!”
“绝对可靠!”良姝道。
阎罗司有魑灵全权掌管,如果大鬼王真地被关在其中,而他一无所知,那就意味着,鬼只已经开始削他职权了。
“阎罗司有关押所一千两百多处,我查到了,再通知你!”魑灵皱着眉头说道。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良姝抱拳道,“烦劳你给我安排客房一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