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然看着他,发现他看似平淡的眼神下藏着一股狠辣,似乎是在警告她,不要和捉妖人走的太近。
游然知晓他的顾虑,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那么燕少侠,我们先走了。”
近日她确实有失分寸,因黑山老妖道行级高,不易勘破,山上植物繁多能掩盖她的气息,便忘了这府里还有更多春白那样的小妖。
一旦她被燕赤霞怀疑……大家都会受她牵连。
聂阡看着游然一副些微懊恼的神情,嘴角上翘很是满意。
“你还打算把我囚在房间里?”
游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忙着破案,可没空囚你。”
她当时囚他是因他用着女儿身,道行不高却容貌出众,容易让人惦记,而现在他的新身份不但能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事,说不准还能帮上点忙,她何乐而不为呢?
聂阡撑伞的手微转,那伞便在他们头上转了个圈,扑簌簌舞出了数十片花瓣。
“姥姥对我真好~”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夹住一片,送到鼻子边嗅了一下。
“嗯……姥姥的花也比其他的香。”
游然看着他手上那片,因他的呼吸而孱弱起伏的可怜花瓣,不知怎么的,脑袋里浮现出了一副他靠在树上,嗅着自己花骨朵的享受模样,顿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还要去找黑山老妖一趟,先走了。”
她搓了搓胳膊,赶忙逃离了聂阡旁边。
看着满地的花瓣和她离去的背影,聂阡也失了玩赏的兴趣。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
要是像以前一样该多好,你是一棵梨树,而我是在你树上休憩的狐狸。
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他收起伞,让夕阳的余晖肆意倾洒在肩头,边走边咕哝道:
“……想吃梨子了。“
……
“游木兮,没想到你还有断案的本事啊。”
小山坐在椅背上,椅子的四条腿已经有两条高高地翘了起来,但他依旧稳稳的坐着。
他的手掌张开又收拢,手心里那只蜡烛也随之点亮又熄灭,如此反复,他的表情也在烛光下晦暗莫测。
“不如你帮我断断,我山上那棵梨树结的梨,是被谁给偷了?”
……游然有些头疼,她的真身确实是一棵梨树,但这又不代表全天下的梨树都归她管。
“您高看我了,我只是问了些在意的问题而已,并不会断案。”游然解释道。
“噢?”
小山用那双黑漆漆的杏仁眼天真看着她,看的她有些头皮发麻。
“可我看,那自视甚高的燕赤霞对你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又是燕赤霞?游然的眼睛提溜一转,反正怎么解释了也没人信,不如装傻。
她一撩裙摆,室内凭空升起了一阵烟雾,袅袅间,几根梨树枝破雾而出。
最前面的那根树枝最粗壮,上面系着一根红色的绳子,艳艳的,好像在同人招手。
“啊,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她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早年间确实有位会断案的大人死在了我身上,我也因此沾染了一些慧气。”
她说着指向了那根系着红绳子的树枝,“就是这支!您这么想要断案,不如我把它折下来送您吧?那位大人的慧气应该还残留着一些。”
小山皱着他浓密的眉毛,嫌弃的摆摆手,“慧气?我看是‘晦气’吧!收好你的小破枝,不稀罕要。”
“别啊。”
游然一听他不要,更加卖力的开始推销。
“您瞧瞧,这根是苏州知府崔元詹用来自杀的,保准升官进爵;”
“这根是赐死狄敖大将军的,虽然他是叛国通敌了,但好歹也是个将军,保管十八般武艺精通;”
“这根!这根就更厉害了!回眸百媚生的瑜贵妃就是在这消香玉陨的,不来沾沾仙女气吗!……”
她这一套说辞下来,以为小山估计会嫌她烦,把她赶出去,谁知道小山听得直乐呵,还变了包瓜子边笑边吃,俨然是一副茶馆听书公子哥的作派。
游然擦了把汗,瞪了一眼他。
“怎么不说了?别停啊,口渴了我这有水。”
小山撑着下巴,把脸凑近她,“真没想到,我的新下属还是恶煞啊,居然背了这么多条人命!”
游然连忙摇摇头:“诶,哪有到恶煞的程度,不能跟您比。”
小山也不谦虚,默默的望向远方回忆道:“也是,我这山上早期山匪作乱,朝廷围剿不下,一次差不多死个五六百人吧。”
游然:“……”
精疲力尽的从小山房里走出来,游然口干舌燥,只想喝上个几十碗水。
“游姑娘!”
……又是哪个该死的在叫她啊?!
她转头一看,立马换上了一副贴心的商业假笑。
“宁公子,你找我什么事?”
宁采臣看了一眼天边就要落山的太阳,样子有些着急。
“那个,游小姐,我有个有些私人的问题,可能不太好问,但是您能不能……”
游然连忙打断他的话:“您问吧,您问什么我都回答。”
宁采臣长吁了一口气,问道:“您,会在晚上唱曲吗?”
游然:这是个什么问题啊???谁大半晚的闲着没事不睡觉去唱歌啊,就算她是妖怪也是要睡美容觉的好吧~
于是她说:“并不会,您怎么会想问这个问题?”
宁采臣的表情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只说了句“没什么”,便留下了一个离去的背影。
“什么嘛……奇怪的人。”
游然嘟囔了一句,打着哈欠回房了。
……
“千……万恨……”
“恨极……在天涯……”
夜深人静之时,府里一片漆黑,就连守夜的门房都耐不住睡了过去。
而此时迷迷糊糊的宁采臣从梦中逐渐醒了过来。
又来了。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宁采臣裹着被子,眼睛却睁的老大,他听着这宁静夜晚唯一的悠扬歌声,额间滴下一滴冷汗。
“……摇曳碧云斜。”
那声音婉转动听,洋洋盈耳,听的他的思绪忍不住飘忽起来。
直到曲毕,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被褥不知何时被自己掀开了大半,一条腿也打算探向地下。
他连忙裹好被子,死死地闭上眼睛,逼迫自己入睡。
然而周围太静了,静到他迫切的想听到声音,比如树叶被风抚动,或者是……
“宁……采臣。”
他猛地睁开眼睛,再也……再也不敢动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