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傻，子，姐，姐，来，了。”

阿福呆呆地看着游然，蹦出了几个字。

游然忍住了怒气，笑盈盈地问道：“为什么是傻子姐姐？傻子也知道什么是傻子吗？”

阿福顿了顿，说道：“阿毛说，只有傻子才会给傻子买东西，你，傻子。”

“这样啊。”游然点点头表示理解。

阿毛估计是隔壁哪家的熊孩子吧？他肯定想不到自己就是这个府上的小姐，而阿福会到她面前来告状吧？

……真是个黑心眼的小孩，跟小狐狸崽子一样。

她转身看了一眼庭院，里面有几个正在疯兜打闹的小孩，她挥挥手大声叫道，“那边的朋友，过来过来。”

那几个小孩看到了游然和她穿的高档衣裙，互相之间对视了一眼，便朝她走了过来。

“小姐，你是在叫我们吗？”

其中一个稍大的孩子上前问道。

游然点点头，对他的礼貌行为表示非常满意，还朝阿福投去一个“看见了吗？多学学”的表情。

游然：“你们几个有谁认识阿毛？”

孩子们都让了开来，露出队伍最后的一个小男孩，那男孩仰着头，很有点睥睨众生的感觉。

他抹了把鼻涕，飒爽地问道：“吾就是阿毛，找吾何事？”

游然忍不住笑了笑：“不不，我不找你，我找其他小朋友。”

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许多糕点和糖果，让其余的小孩都哄闹着分食了，然后她拍干净沾有屑末的手，转身准备走。

阿毛的爸爸是这里的管事，他还没有被人这么针对过，气的小胖脸爆红，活像一只胀了气的河豚。

“你这个坏蛋，你给吾站住！吾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父亲，让他打你一大顿！”

呦呵，小样还挺狗仗人势的！

游然背着手微微朝他俯下身，给他看自己因为上山而沾满泥水的衣服下摆，和和气气地说：“这位阿毛小朋友，我问你：我的衣服脏了跟你有没有关系？”

阿毛警惕地看着她，生怕她讹自己，连忙说：“没关系！”

游然接着问：“那我早上吃了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阿毛：“没关系。”

游然又问：“那我在府里喂了条狗跟你有关系吗？”

阿福的眉毛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阿毛：“这……没关系吧。”

游然：“那就对了！既然我姓甚名谁，吃喝拉沙跟你一点关系没有，我送给其他小朋友东西怎么了？”

阿毛听她这么绕来绕去，不禁觉得……这件事好像和自己确实没关系哦……

不对不对，阿毛摇摇头，愤怒地质问道：“那你为什么别人都给，就是不给吾？”

游然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夸张表情，说道：“啊，原来你在意这个呀，你不知道原因吗？”

见阿毛摇头，她缓缓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

“那不是你说的吗？——傻子才给傻子买东西，”

“我又不是傻子，干嘛给你买东西啊？”

她的笑容太过皎洁，还带了些从某人那里学来的恶劣，在余晖下被拉长、定格，深深定在阿毛小朋友的脑海里，成为他的噩梦。

阿毛呆了几秒，便“哇”地一声跑了。

游然帅气的转过身，朝阿福看了一眼，似乎从那双呆滞的眼里读出了“你一个大人居然欺负小朋友”的含义。

她懒得跟他演戏，几个跨步上前，大力拍了拍门板：“开门。”

阿福的眼睛依旧是呆的，但此时却被落日映出了炽热的火红色。

游然顿了一下，又绽放出了一个笑容。

“阿福别闹了，姐姐是来给你送蜡烛的，你不是怕黑吗？再不让开天就要黑了。”

“如果害你发病就糟糕了，毕竟我可没有你姐姐吹叶子的能力呀~”

“……”

阿福的眼睛很黑，那两抹火红就如同寒冬夜里猎猎作响的两把篝火，无声无息地却仿佛要燃遍整片辽原。

“啧，”游然盯了他一会儿，见他依旧没有退让，便干脆盘腿坐在了门口，“那我就守在这，以防你发病出来伤人吧。”

于是一人站一人坐，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退让，还好救星在此时来了。

“游小姐？你怎么会坐在这里？”

小桃手里拿着一筐水果，十分惊讶地看着这个点还坐在自家门口的游然。

游然也看到她了，立马换上一脸笑意，亲切地说道：“正等你呢，喏，我好心来送蜡烛，你弟弟却不让我进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藏了什么好东西，不让人瞧呢~”

小桃不知道游然为什么要进她家，但她只是怔愣了一秒，便也换上了笑容。

“小……小姐说笑了，您愿意来找我已经是我的荣幸，只是小桃的家太过寒酸，没有可以招待小姐的。”

“欸。”

游然摆摆手。

“我是看你上次在案发现场好像被吓到了，所以来看看你，你也不要见外，平时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一会儿就走。”

小桃听她这么说，也不好拒绝，要不反显得是她的不是了。

“那……那小姐就进来坐坐吧，还望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

小桃走到门边正要推门，忽然发现自家弟弟呆呆傻傻地在门口看着她，她的眼神立即缓和了许多。

她用温和的声音哄道：“阿福，怎么在门口傻站着，让姐姐进去好不好？给你摘了好吃的水果哦。”

听着小桃软糯的声音，阿福的眼睛眨了眨，随后低垂下眼眸，终于轻轻往后退了半步。

游然跟在小桃身后走进了房间，她看了一眼还站在门边阿福，不知道为何从那静默的背影里，瞧出了一种深深的难过。

小桃已经开始点蜡烛，一根、两根、三根……最后足足点了八根。

因是由白蜡虫分泌产生的蜡，不如蜂蜡珍贵，点燃的同时还伴着一股异味。

游然不等声色地往黑暗里退了退，她的属性是木，看到这些摇动的火光本能就有些抗拒。

她用轻松的语气问道：“你们平时就点这么多蜡烛吗？难怪用量很快啊。”

小桃转过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实在是抱歉，我也不想浪费这么多蜡烛，只是弟弟怕黑，要是犯病了会更麻烦……”

“没事，我府里有的是蜡烛，你要不够再去取便是，”游然停顿了一下，转移了话题。

“小桃，昨天张婶说你会吹叶子，你能不能吹给我听听啊？我还没见过这种本事呢。”

游然有些忐忑，她觉得小桃估计会拒绝她的提议，但小桃居然微微点了点头。

“小姐稍等。”

她起身走到院子里，弯下腰捡起一片叶子，在身上擦了擦就放到了唇边。

斜月在上，春叶居中，人影居下。

一曲《汉宫秋月》盈盈飘零其上，坠入耳畔，引来了阵阵夜风和几只鸟雀。

游然撑着手臂站在阿福身边，默默看着。

良久，她感叹道：“哎，你姐姐对你可是真好。”

她身边的阿福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用平直的调子，有些执拗地说道：“阿福，也会，对，姐姐，好的。”

游然没料到阿福会跟自己搭话，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些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便转回身去听曲了。

最后一曲终了，游然还沉浸在那种寂寥清冷的歌调里。

此时夜已深了，鸟雀也已飞尽，徒留一地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