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身下那人唯唯诺诺、弱不禁风的样子,高川嗤笑一声便没再正眼看他。
“全部押送诏狱!”
此话一出,押的几人里已有人体如筛糠,恨不能咬舌自尽。
诏狱是鬼门关,相传进入诏狱的人,就如同“魂飞汤火,惨毒难言”。
游光蒲轻微皱眉……最坏的打算居然灵验了,他原本以为自己这样的草根犯人,只配送进刑部监狱的。
“嘿,起来了。”
抵着他的锦衣卫喝道,轻轻一带就将他提了起来,游光蒲不甘心地望了眼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拳头逐渐握紧。
……
诏狱比想象中的还要黑暗,恶劣。
光锦衣门外就遍布着锦衣卫和东厂暗探,而进入半地下式的诏狱后,更加狱禁森严。
因为不让点火,已入秋的监狱阴冷刺骨,狭小的牢房内数个犯人抱做一团,随处可见成群的老鼠,在肆意啃咬被酷刑拷打过的囚犯。
其中有年过半百的知府,也有被羁押了十八年的礼科给事中……
光是从其间穿行,游光蒲浑身的血液就已经降了几个度。
最后,他和其他人被押入了一个房间,这里没有窗户,没有阳光射入,四处充斥着腐烂难闻的臭味。
高川指着其中的一个男人说:“这个,先带走。”
那男人来不及反应,便被两个狱吏上前将架走了。
墙壁很厚,隔绝了大部分的声音,但男人的惨叫还是断断续续地传入了游光蒲的耳朵,他抱膝蜷在角落,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究竟有没有错?
人一个接一个的被拉走,最后只剩下游光蒲和另一名男子了。
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煎熬。
直到高川再次来临……他瞥了眼角落的游光蒲,似乎是想起了他之前自不量力的举动,有些好笑地朝他的方向点了点。
“就他吧!搞快点,大人都该上朝了。”
两个狱吏便麻利儿地架着游光蒲上了隔壁房间。
一进房间,游光蒲的腿就不自觉的软了,十八套刑具大喇喇摆在墙上,血迹也未擦干净,似乎是在特意彰显荣耀般。
房门口坐着一个正在削竹签的男人,圆脸短须,身材矮胖,和高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人估计关系很熟,高川直接上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你来了韩擒,这是在研究新刑具?”
“还是你了解我啊,老高。”被称为韩擒的男人抬头,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我今夜梦中偶尔所得,等不及便披衣来了,打算在这批犯人里试试效果,明儿再给贺大人呈过去。”
他滴溜溜的眼睛在游光蒲身上转了一圈,“怎么?这又是抓了哪个案子的犯人?”
“还是陆芝华的案子……”
高川揉捏着自己发酸的脖颈,“刚去了他家,宅院被烧了,尸体还没找到,抓了几个家奴,没问出什么来。”
“绑上绑上,快着点……”
他指挥着几个狱吏,将游光蒲架在十字型的型架上,用绳子绑了个结实。
“老实交代,陆芝华和你什么关系?”高川冷着张长脸说道。
“毫无关系。”
游光蒲对上高川凌厉的双眼,坦诚地回答道。
“哄老子玩儿呢?!你一个无关人员,会半夜出现在陆家宅邸?”
高川明显不信,抬脚就要去取墙上的刑具,好在立即被一旁的韩擒给拦住了。
“诶,别急啊老高,消消火气……要不你先在旁边歇歇,我来帮你审?”
韩擒按下暴跳如雷的高川,和颜悦色地凑到了游光蒲的面前。
“……我说小兄弟,你干脆老实交代了吧,我兄弟脾气不好,要是等他刑法伺候,不出两种你小命就没了。”
韩擒摆出了一副苦口薄心的样子,“而且都这个点了,这么耗着谁都难受不是?”
“我和陆芝华的确没关系,你们爱信不信。”
游光蒲平淡地看了一眼韩擒,没上他的套。
“我去陆宅就是为了找你们的大人——贺指挥使,我有话要跟他说。”
高川立马从座椅上弹了起来:
“我看你小子瘦瘦弱弱的,没想到是个滚刀肉啊?不上点刑就不会说话是吧!”
“别介啊,”韩擒连忙将高川拦住,重新看向游光蒲,“小兄弟,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把话跟我们俩个说了,之后我们再替你上报给贺大人,如何?”
“……不如何。”
游光蒲依旧坚持之前的言论。
“我有话要当面对贺大人说,必须由我本人亲自说明,否则我怎么知道你们二人是否会心怀鬼胎,将事情泄露出去?”
“你都听到了?”高川瞧了眼韩擒。
“这小子是把这儿当菜馆呢,还点名贺大人审理,岂有此理!”
韩擒也叹了口气,没再阻拦。
见高川提着那上夹棍朝自己走来,游光蒲的喉咙还是没骨气的吞了吞口水。
“等……等等!”
高川:“知道怕了?晚了!”
游光蒲昂了昂头,企图找回点自尊:
“我乃东缉事厂蔡中平的干儿子,你敢不分青红皂白对我动刑,日后定会问罪与你!”
当朝司礼监掌印太监是冯永昌,是东厂的头号人物,深得天子的信任,连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的贺晏清,平日里都要忌惮他几分。
而蔡中平因识字较多,允许参予批红,算是冯永昌手下的得力助手。
所以高川要想动东厂提督得力手下的干儿子……怎么着也得斟酌一番,自己这锦衣卫佥事还想不想干了?
见高川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韩擒倒是笑出了声。
“老高,怎么关键时候你还泛起糊涂来了?这陆芝华的案子可是圣上钦点要查的,我们领命查案怎敢耽搁?”
“要我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后要怪罪便怪罪吧……”
……他这是什么意思?!
游光蒲万万没想到,这只狡猾狐狸居然搬出当今圣上来压他,看来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这顿刑了。
“小兄弟,有什么话要说便现在说了罢,省的过了今日后悔。”
韩擒真是尽职,还不忘动摇游光蒲的决心。
“我无话可说,要上刑便上吧。”
游光蒲干脆闭上了眼睛,不看那骇人的刑具。
他咬牙说了最后一句话:“如果我死了,那就转告贺晏清,他永远也别想知道李家那桩灭门案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