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看小公公容貌秀丽,比起那些优伶也不遑多让……死了着实有些可惜啊。”
游光蒲看了眼那家伙的脸,没看出一丝可惜的神情,倒是看出了猫哭耗子——假慈悲。
果然在下一句,贺晏清就显出了原形。
“不如把小公公卖给长春院换点银钱,嗯……一部分就作为公公给本座的见面礼,剩下的还能为囚犯换点袢袄裤鞋,如何?”
这禽兽,居然想把他卖去南风馆做小倌?!
如果不是时下双手被绑,游光蒲早想一拳打在那张金玉皮囊上,直打到内里的败絮都漏出来才好!
“……承蒙贺大人夸,奖。”
为了办事,游光蒲只得缓慢地低下头,忍气吞声道:“但奴婢已逾弱冠,怕是卖不出几个钱了。”
“已逾弱冠?那真是有些可惜了……”
贺晏清摇了摇着头,正有些惋惜地打算往外走,就听身后的人问道:
“……那李氏灭门案呢,够买奴婢的命吗?”
此言一出,贺晏清刚提起的左脚又缓缓归回了原位,但他并未立即转身,而是先抬手抚上了一直跳动的右眼皮,才从容地转了过去。
而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游光蒲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虽然到现在,他面上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这也是游光蒲想要看到的。
普通百姓提到这案子都惊惧万分,生怕惹祸上身,而他作为皇帝近臣却没有任何反应,不管是惊异还是激奋的表情……全然没有,这只能说明,他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
看来蔡中平给的消息没错,这宗案子果然对贺晏清不一般。
他当年就曾上书数次,主动请命查案……恐怕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放弃调查。
只是还不清楚他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又为何执迷于这案子?
……他现在也只能边走边看了。
游光蒲抬眼,正好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贺大人,可想清楚了?要保奴婢这条命吗?”
还是之前的场景,只是现在问话的人却掉了个,一言不发的反倒成了贺晏清。
沉默片刻,他看着被绑在型架上的人,松开抿起的唇角,展露了一个笑颜。
这还是游光蒲第一次见他脸上出现这么鲜明的表情。
那阴郁的上眼睑,与下眼睑的笑意糅合在了一起,在摇曳的火光下,倒显得意外的温柔……而凛冽。
游光蒲忽然有些怀疑,这家伙该不会是一直候着他这句话呢吧?
“游小公公自己送上门来做的买卖,不答应本座还真有些过意不去。”
“而且一案换一命,还是小公公比较吃亏,本座也不好空手套白狼,为表诚心……韩擒!”
贺晏清在空中打了个响指,就见一个人影冲了进来。
游光蒲一看,这可不就是那个唱红脸的韩擒嘛,他肩上还扛着一个不知装着什么的麻袋。
“启禀贺大人,”
韩擒把麻袋平放到地上,快速地在游光蒲和贺晏清之间扫了一眼,说道:“交代属下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嗯。”
贺晏清颔首道:“你等下出去,要四六扮本座的样子乘轿回府,再找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侧门,警惕点别被暗探看见。”
他说这话完全没有避着游光蒲,弄得游光蒲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他刚交代完,抬起右手朝空中划出一个半弧,顺带就抽出了韩擒身侧的绣春刀。
这举动把韩擒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也把游光蒲给吓到了。
……他是要保自己的吧?这不会是反悔了吧?
然而贺晏清早已走了过来,大刀阔斧地砍断了他身上的绳子,顺便还划开了麻袋的开口。
“快把衣服换了,跟本座离开。”
游光蒲扶着型架刚刚僵硬地踩到地面,便看到了麻袋开口里露出的东西。
那是一具还算新鲜的男尸,身形单薄与他十分相似……游光蒲终于明白了贺晏清的意图,他是要用这具尸体来替代他。
不过……真的要用这种方法嘛,跟死人换衣服……
他看了眼自己身上这件因高川鞭打而破烂的衣服,又瞧了眼地上的尸体……真的宁愿穿这身破烂也不想换啊!
“这,不能再找件太监的衣服给他换上吗?一定要用我的?”
游光蒲迟疑地开口道,虽然他知道换人的事越快越好,但他真的有心理障碍,一想到亲手拔掉尸体衣服的那个画面就……啊啊啊,根本想象不到啊!
看他那墨迹的样子,韩擒都忍不住插嘴道:
“这里又不是东厂,再磨蹭就要被人撞见了。”
“韩擒,”贺晏清冷淡地撇了一眼韩擒,“你先出去。”
韩擒刚要走,但低头一看自己腰间空空,他的刀还在贺晏清的手上。
“那……大人可否把在下的刀给……”
贺晏清反问道:“赶车需要用刀吗?”
见刀要不回来,韩擒只得躬身匆匆离开了。
韩擒一走,游光蒲这下就更怕了。
此时的贺晏清正提着刀,直直朝他走来,杀气从他的一袭红衣上蔓延开来。
因为半低头的缘故,他露出了更多眼白,弯月的卧蚕已经挡不住那股暴戾恣睢的气势。
他紧紧盯着游光蒲,眼睛一刻也未从他身上离开,如同一头发现猎物的狼,在一步步收拢自己的包围圈。
游光蒲害怕地捂住上身,也一步步地往后退缩。
……原来贺晏清面无表情的时候竟如此骇人,难道是阎罗王现世,要亲自来收他了吗?
最后,游光蒲终于无处可退,被逼到了墙边。
而贺晏清的刀也到了,刀刃无声在空中斜斜划过,就悬停在游光蒲的脖颈边。
“游小公公,可想好了?这衣服换不换,命还要不要?”
寒光就在耳边,游光蒲连哆嗦都不敢打了,他知道自己要是不换衣服,贺晏清的刀怕是说砍就砍下来了。
可是……这要他怎么换嘛!
呜呜呜,就算他能脱下死人衣服,他也脱不下自己的衣服啊……他是货真价实的女儿身,贺晏清一个大男人在这儿盯着,她要怎么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