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两人私定终生之后,游光蒲忽然就闲了下来,贺宴清将一切都安排妥帖,根本不让她操心。
不过,这样的生活果然会消磨人的意志啊……游光蒲边喝着手里的鸡汤边想着。
“四六,大人有说今天什么时候回来吗?”
“……阿菩,这已经是你今天第十遍问了。”
四六颇有些无奈,随即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建议道:
“既然无事,不如我带你出府逛逛吧?顺带买几套新上的花裙,真不知道主子怎么想的,马上就要到千秋节了,还总让你穿这几套男人衣裳……”
游光蒲听闻,忽然想起贺宴清曾在她耳边说“只能穿给他一个人看”的混账话,不禁面色微红。
这么算起来,他唯一一次见自己穿女装,好像是在极乐馆的那个夜晚,而且当时她身上还染着苏童的血,别提有多吓人了。
唔,要不就悄悄买几件吧?给他一个惊喜好了。
……于是不多时,两人就搭着一辆普通马车从贺府后门出发了。
千秋节是当今圣上的寿辰之日,届时大淳举国同乐,放假三日,无论男女皆会穿戴华服锦绣,欢度盛宴。
虽说现在离千秋节还有几日,但人们早早就准备了起来,街面上满是成衣铺和胭脂铺挂出的招牌幌子。
看着一家家熟悉又陌生的铺子在眼前晃过,游光蒲的心里泛起些许涟漪。
小时候她也曾摇晃着母亲的手走在这条街上,幻想着未来能同其他小姐一样,站在铺子前挑挑拣拣,只为悦己者容……算了,反正都已经过去了。
正这么想着,“孔记成衣铺”的招牌便映入了眼帘。
“等等,停一下车!”
游光蒲难掩兴奋地扭头看像四六,“我可以,逛一下这家的衣服吗?”
这是母亲在世时最喜欢的店铺,不知道十多年过去,变成了什么样子?
四六:“……是孔记啊,我们家阿菩很有眼光呢~”
说罢,两人就进了店。
店里客人不少,全是年轻的小姐,三三两两地围着新上的布匹,叽叽喳喳议论不停,鲜活的生气和脂粉气混在一起,让游光蒲仿佛回到了安逸的过去。
可当她将手伸向那些华丽绸缎时,心底还是生出了些怯意。
“我,我不太会挑衣服……要不还是算了,别糟蹋布料。”
“说什么呢?”
四六鼓起了腮帮子,“你不会挑好办,我来挑!老板~把最新的料子都给我们小姐拿过来!”
“诶?!”
很快,店内的氛围从小姐们挑料子,成了小姐们观摩游光蒲挑料子。
老板点头哈腰地将一匹匹的布规规整整摆在他们面前,看着四六鼓囊囊的荷包眼冒金光,周围的议论声也不绝于耳:
“这是哪家的小姐啊?还真是大手笔……”
“感觉不像是寻常人家,就算带着面纱穿着普通衣服,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呢。”
“啊~真想上去结交一下。”
……
顶着全场的注目,游光蒲伸出手摸了摸这匹,又摸了摸那匹……折枝花蝶纹妆花缎的云锦,勾莲牡丹纹的宋锦,虽然面料不及宫里,但也能称得上顶尖了。
她随手指了几匹颜色清淡的,“要不,就这几匹吧?”
“就这?这几匹哪够?”
四六不忿地拍了拍自己的荷包,“今儿这些钱必须花完!不如每匹料子来一个,全部样式都做一遍!”
“好的客官,小的这便叫人去做!”
老板欣喜若狂,立即吩咐伙计把布拿下去,顺便对其他客人说道:“各位,今儿孔记只招待这位小姐了,请大家都回吧,啊!”
开玩笑,这一个客人就够一周的营业额了!哈哈哈哈发了!
游光蒲看着这副图景,有些好笑又无可奈何,眼神流转中,无意间扫到了一件角落里的成衣。
“老板,那件红色的衣服……是什么?”
那暗红色衣摆和袖口上,用银线和金线绣着水浪、莲花和小鱼儿,为隆重的样式带来了一派欢腾的气象。
“那个啊,说来话长……”
老板沉吟片刻,解释道:“这是之前一位小姐委托我们做的嫁衣,不过后来……她的夫君得了肺痨死了,她也跟着去了,这件衣服便一直搁在这儿了。”
“哎,真是晦气……要不还是给烧了吧。”
“不晦气的!”游光蒲连忙拦住了老板,“这件衣服多少钱,我买了。”
“这,这不太好吧?”
老板面露难色,“要不还是重新给您绣件新的吧,绣缠枝牡丹花纹怎么样?”
“不用,现在这个花纹我很喜欢,就这件吧。”
游光蒲斩钉截铁地拒接了老板的好意。
重新绣没有时间了,千秋节在即,她想在那天给贺宴清准备一个惊喜,一场郑重是婚礼,他们将在全国欢庆中得到上天的祝福,正式结为夫妻。
见她如此坚持,老板也只好作罢。
“哎……那便请您移步二楼,让在下为您量体裁衣吧。”
“劳烦您了。”
……
游光蒲独自踏上了二楼,刚一抬头,便看见窗边站着一个人。她还以为是同她一样来更衣的人,便连忙低头避开,打算下楼。
但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一道熟悉的声音落了下来,难掩扼腕痛惜之意。
“你打算嫁谁?嫁那个揣奸把猾的东西?”
游光蒲猛然回头,终于看清了来者的脸……是杨万里。
多日不见,他似乎消瘦了许多,青茬未刮,额间也长出了丝丝白发,与她记忆里英气勃发的少年已是相去甚远。
“你……你不该这么说他。”
听他这么评价贺宴清,游光蒲一时有些气恼,但又不好发作,只维护了这么一句。
谁知这一句,杨万里的情绪瞬间便波动了起来。
“我如何不能说他?他和你,我和你……”
他无措地在原地转了几圈,“我是你大哥,我看着你长大,而他只是一个外人,一个苟且偷生的小偷!明明我才更有资格!”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是谁。”
游光蒲相当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她妹妹和杨万里登上同一辆回京的马车时,她就猜到,以杨万里的能力,不难探知到她这个身份的真相。
只是天意弄人……彼时她仰慕的男子已经与她渐行渐远了。
“杨万里,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
游光蒲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的舒游妹妹死了,你早该把她忘了的。”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十年前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杨万里上前一步拽住了她的手腕。
“你明明就在这里,在我面前,却要我视而不见,甚至纵容你和那个人在一起……你还不知道他是什么德行吗?!”
“那你又是什么德行?”
游光蒲忍不住对上他的双眼,刻薄地反问道,“原来堂堂首府之子杨给事,竟也是个诽谤污蔑,恶语中伤,狗眼看人低的小人!”
“你……!”
杨万里平时哪儿被人戳着脊梁骨这么骂过,一时怒不可遏,口不择言。
“早知道这样,当年,我就该让那些人把他打死,又怎会留他一条狗命残喘如今!”
听闻这话,游光蒲是又惊又气,“你打过他,十年前你就欺辱过他?”
杨万里的嘴里挤出一丝轻蔑。
“不该打吗?他日日徘徊在李府门口,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谁……”
……怎么会这样?
游光蒲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看着面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原来是她看错了啊,这个人并非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