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平阳城最近突然间紧绷起来了。
一座城紧绷起来是什么感觉?
无非是城里多了巡视的士兵,进城的盘查更加严格,城门关闭的时辰更早,不少酒家和青楼都早早的关了门。
这些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对于从北魏而来的人来说。要通过这城门,比登天还难。不仅要在城外等个七天确定身份,还要把衣服给脱了,就差没有把屁股掰开让他们细细检查了。
其实,处在边境的双方百姓都有了感觉。平日里耀武耀威的混混这些日子也萎靡了不少,从市井猛虎变成了小猫咪。原本亥时还在酒楼里高声纵歌,推杯换盏的少年们也不见了踪影,至于那些酒楼和青楼看家的护卫,宁愿不要这个月的工钱,都纷纷辞工,全都跑了。
这个时节,不是轻易出娄子的时节,但若一出娄子,他们就收拾不好,他们这些看家护院和打手,没必要为了点银两送命,暂时的忍气吞声,换一座小城握紧拳头,照样能够赚银两。
德春楼。
平阳城里唯一的青楼,私下里做皮肉生意的人也不少,但只有德春楼是楼,其余的生意都是在小巷子里做,所以德春楼便成了唯一的青楼。
乾朝存在的时间比起他们的死对头北魏长了不少,乾朝喜风雅,重风流。永安城中有一条街上,全是青楼,去的还尽是风流才子。能令才子灵感迸发的,有人生四喜,有故土感怀。但更多的,还是女人和酒。永安城中,某座楼中有佳作诗词流出,能令整个城兴奋上好久,甚至比边军取得胜利更高兴。
尚文之风,不仅在国都永安盛行,就算是在这平阳城中也不减。
德春楼的一楼供人饮酒作乐,二楼是歇息的地方。那如今的情形不对,那些二楼的姑娘们好不容易赚了点钱,便急忙从平阳城而出,去了其它地方讨生活。留在这里的,都是只陪酒,通诗文,被拐骗来的女人。这些女子的价格可不比做皮肉生意的低,她们一般通晓音律、书文,实打实的才女。大多都是家道中落,或者得罪权贵被流放至边境且又不愿意卖身的姑娘们。
此时已是戌时,两个老头还要喝,利小刀骂了利大海几句,但看着利大海委屈巴巴的样子,而且那条老狗也是摇着尾巴,睁大了眼睛也委屈的看着利小刀。他嘴上虽然骂两个“死老头”,但还是背上了鬼头刀,提上了一个壶,出门打酒。
街道上卖酒的小摊子早已收了,一般的小酒馆也早早的打了佯。唯一有酒的地方,便只剩下了德春楼。
那些热闹的地方,利小刀本不喜欢去的,可如今只有那儿有酒。想到了利大海,他还是提着酒壶走进了大门。
“嘁,这官兵疯了,本少爷千里迢迢的进城来还要脱光。要不是怕一群老家伙逼我娶媳妇,我才不愿意来这鬼地方。”一少年穿着白色袄子,腰间挎着长剑,皮肤白衣犹如凝脂,头发也是规规整整的束起。他站在了桌子上,话语和他的外表极为的不相称。
“他大爷的,要是小娘子来检查,我还愿意。赤身裸体的,几个大老爷们盯着我那物什看个不停,羡慕我雄伟么!”他喝了一口酒,唾沫横飞,引得周围的人笑出了声。
若是这个人不开口,绝对是一个佳公子。一开口,便是大老粗。
利小刀看着那成为众人焦点少年,觉得有趣,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公子来喝酒啊,咱这姑娘不多了,若是想要姑娘斟酒,只能拼桌了。”德春楼里大堂管事的急忙跑了过来,哈腰点头的冲着利小刀说道。
此时,德春楼一楼坐满了人,除了两边的包厢,大堂中好多张桌子拼在了一起。最为醒目的,便是在桌子上说话的少年。
虽然利小刀穿着不怎样,但如今也有不少人穿的不好,可却能一掷千金。特别是在这些边境小城,藏龙卧虎,鱼龙混杂。
“我只是来打酒。”利小刀晃了晃手里的坛子。话才说完,那管事的便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这个家伙把他们德春楼当成什么地方了?
“公子,咱这酒不外打。”作为生意人,他还是较为和善的说道。
利小刀“哦”了一声,正要往回走,便听到一道声音响起。
“你这做的就是酒水皮肉的买卖,怎么还不许人打酒;本少爷就不信你们德春楼二楼有姑娘的时候,不允许姑娘外出!”
“允不允许!”刚才正说着自己被脱光检查的少年跳下了桌子,醉醺醺的凑向了那管事的。管事的能感受到酒味直往他脸上扑,还带着一些其它的味道。
“你说,你们的姑娘允不允许外出?”
“允……许!”管事的只能说道,对于他们来讲,花钱的就是大爷。刚才这位爷,短短时间内就花了十几两银子。
“那还不打酒去!”少年说完便走开了,只剩下那管事的站在原地,去打酒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他们德春楼确实没给人外带过酒,把酒带出去,这不就和那些酒铺子差不多了吗?这会让他们德春楼掉价的。
管事的一脸为难看着利小刀,利小刀想了想,说了句“算了”,便要转身,此时又有人出声了。
“管事的,看在我的面子上,可否去打酒给我这位利小兄弟?”利小刀看向了说话那人,穿着青袍,脚上是布鞋,看起来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比起刚才的公子哥可是差远了。但偏偏他一说话,这管事的便急忙去抬了一坛子酒来。
“赵佥……大哥。”看着赵佥事的眼神,利小刀急忙改口。
“我恰好也在此地,听到刚才那人说姑娘与酒的规矩有些有趣,就走出来了,没想到这管事的为难你。”赵佥事淡淡的笑道,拍了拍利小刀的肩膀。
“我在包厢里,有贵客,怕兄弟你不自在,所以就不请你进去喝两杯了。改日,赵大哥再请你喝酒!”赵佥事说完,那管事的也抬来了一坛子酒。
“这酒算我账上!”赵佥事淡淡的说道,随后便要回到包厢里,却被一人拦住了。
只见还是那公子哥,他挥了挥手,还把管事的也叫来了。
“怎么说,他讲的话比我的好听?”
赵佥事皱起了眉,没有管他,往前走了两步,眼前便多了一柄出鞘的长剑!
少年似乎是有些醉了,脸红彤彤的,随后长剑剑锋一转,指向了那个管事。
“我也有银子?为什么我的话你不听,你听他的话,我的银子是假的吗?”那管事的听到这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得少年拔出长剑,赵佥事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声音低沉:“小兄弟,别在这里闹事。”他可是知道,此时包厢里有贵人在,若是闹大了,大人不悦,他日子不好过。
“哦,不然呢?你敢打小爷吗?”话音刚落,从包厢里面出来了两个穿着布衣提着刀的侍卫,二话不说,便朝着少年出手。
少年冷笑一声,带着浑身酒气,便与那两人打起来,一时间,大堂里的桌子椅子瓷碗碎了一地。
赵佥事满脸呆滞的看着这一幕,一个疑问在他脑海中出现,这侍卫哪儿来的?他们出门,没带人啊!
少年以一敌二,犹游刃有余,但因为喝了酒,也有些气喘。他招架着两人,忽然看到了站在原地的赵佥事,长剑荡开两人的刀,便直接朝着赵佥事刺去。
奇怪的是,那两个侍卫并没有去救赵佥事。
看着那长剑快要刺到了赵佥事的身上,一柄长刀出现在了少年的眼前,赵佥事也被人一拉,躲了开来。
少年也管那人是谁,举剑便刺。那长刀也不甘示弱,尽皆把他的长剑挡了下来,还逐渐的朝着他的双腿攻去,那长刀在利小刀的手里显得极其的灵活,专门照着薄弱的地方攻去。
最终,那长刀停在了少年的胯间。
“承让!得罪了。”利小刀收回了鬼头刀,此时那少年的额头上有冷汗流下。就差一寸,命根子就没了。
少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长剑,剑柄之上有明珠镶嵌,放在桌子上的剑鞘也是上好材质而做成,也有明珠点缀。可此时,他的长剑却在利小刀的鬼头大刀面前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多谢兄台帮忙,此事因我而起,就此揭过,如何?小弟率先赔个不是。”利小刀朝着赵佥事和少年弯下了腰。
赵佥事笑笑,看了一眼利小刀手中的大刀,没有说话,直接进入了包厢之内。
那两位之前出刀的侍卫,也转身而去,进入赵佥事对面的包厢。
利小刀看了一眼躲在角落的管事,将长刀背好,便抱着酒坛走了。
少年看着利小刀的背影,轻声呢喃道:“我魏无忌长那么大,还没见到这么狠毒的刀法,比那群老头子的好多了。”
……
两个侍卫进入了包厢,包厢里面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便只剩下了三个穿着黑色大氅遮住脸的人和一个少年。这个少年,中午才扮做赊刀人找过利小刀。
“三位老师,他的刀法毒辣,完全不走寻常大开大合的路子。是当年的宫廷禁卫的路子,身份应该很明显了。但为什么,我们给了他那块陨石,利大海却没有反应?”
“兴许是那利大海没看到。”黑色大氅中有声音传了出来,随后话锋一转。
“不过遇晖,刚才你借机会再次确定身份没错,但这样会让人注意到我们的。对我们以后的行动,或许会带来不利。”苍老的声音语气平淡,但那声音却如同新做的木门与门轴发生摩擦一般,听得人有些难受。
被叫做遇晖的少年隔着帘子看向了对面的包厢,嘴角弯起了一丝弧度,淡淡的回道:“不就一个沈安么,不打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