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商队便组织人手爬上了山头。但这个时候,诺顿五人早就撤得没影了,而光秃秃的山石上,也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所以最后,商队也只能把刚刚的异响归咎于野兽出没,检查了一会儿便返回了营地。
当然,影响也不是没有,这场风波引发了加里维加斯的顾虑,当即取消了商队的休整,下令连夜赶往最后的交易地点。
峡湾中部,一处封闭的海湾。
三艘商船趁着夜色悄悄驶入了湾口,而后便抛锚停在了码头附近。不多时,随着跳板放下,加里维加斯亲自带队登陆码头,又沿着山坡爬上了山头。
“看样子,他们的交易地点就是这里了。”见加里维加斯一行驻足在了山头上,诺顿也没有贸然接近,转而开始观察起了这处海湾。
海湾的内部出人意料的大,并且三面环山,十分隐蔽。此刻,除却加里维加斯的三艘商船,湾中还停泊着五十余只模糊的船影。
“从泊船的数量上看,这里还不是一个临时的交易点,而是某个组织运营了多年的秘密交易港。”
“如此隐秘的地点,如此巨大的交易量,毫无疑问,这就是我要找的那个同行了。那么,敢在海军的眼皮子底下和海贼做交易,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带着这个疑问,诺顿开始静静等待了起来,但这时,布莱克却及时发来了消息:“老大,梅利利亚又赶过来了,就在我们身后一百米的距离上。”
闻言,诺顿回头望去,而梅利利亚显然也发现了诺顿四人,所以他决定避开四人的位置,转到其他的地方去观察。
“你想去哪里?”诺顿虽然没有真的开口说话,但目光中的威胁之意已经溢于言表了。
见此,梅利利亚大感屈辱,但最后也只能妥协,一声不吭地低头走来,而后便在距离诺顿四人十米开外的地方观望了起来。
经过傍晚的冲突,梅利利亚这个时候已经冷静了不少。虽然刻意与诺顿保持了距离,但从他没有带手下过来这一点上看,也算是被动接受了诺顿的条件。
“人来了。”阿历克西举镜报告道。
闻言,诺顿移开视线,同样举镜望了过去
只见一支支火把从山头的背面升起,再之后,这些火把整齐地排成了两列。在它们的开道下,一个高大笔挺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嘶交易对象竟然是他!这、这怎么可能?”阿历克西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错,来人正是与诺顿一行有过一面之缘的七国联盟海军少将哈里斯菲林思科。
“和销赃商人做交易的,居然是海军?也就是说,海贼打劫到的货物,经过白手套一转,最后竟是流进了海军的口袋里?”阿历克西目瞪口呆,这一刻,他花了二十年时间建立起来的认知,败在了魔幻的现实面前。
“虽然之前已经有所怀疑了,可当真正见到这个画面,还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震撼。”诺顿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说我们追商队,怎么追着追着,追出了一支海军舰队,感情他们原本就是一伙儿的!这个叫菲林思科的,居然敢在背地里和海贼做交易,这么大的胆子,就凭他爷爷是海军的元帅?”阿历克西气愤道。
闻言,诺顿摇了摇头,开口道:“这事,或许还真不是你想的这样。”
“不是这样?那是哪样?”
“现实比你想象的更加残酷,菲林思科与海贼做交易,并不是他个人的行为,而是七国联盟的官方意志。”诺顿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没错,一个海军少将与海贼做生意,这到底是他个人的腐败,还是七国联盟上不了明面的政策,这是诺顿需要去弄清楚的首要问题。
毕竟,诺顿此行是来找出同行,并取而代之的。可如果这个同行是七国联盟的话,那诺顿就可以趁早断了这个念头,然后打道回府了。
而显然,诺顿最后思考出的答案,是后者。
“证据有很多,首先从个人的角度出发。”
“菲林思科作为军中冉冉升起的新星,爷爷又是联盟的海军元帅,他的未来远不是这一点脏钱能比拟的,所以站在他的立场上,他不可能冒着这么大风险去贪这点钱。”
“其次,从七国联盟的立场出发。”
“海贼联盟,无疑是七国联盟西部最大的威胁,为此“残暴者”专门设立了巴塔那摩海军基地,作为拱卫边境的屏障。”
“但是,设立归设立,除了“海贼联盟”刚刚建立的那两年,你什么时候听说过,联盟真的全军出击,铁了心要把皮诺斯群岛铲平?”
“没有,自从“海贼联盟”站稳脚跟之后,大规模的战争就一次也没有发生过了。哪怕是这一次,巴塔那摩也只是象征性地攻打了几轮皮诺斯群岛,可实际上,却连三成的兵力都没出动。”
“因为“残暴者”摩根很清楚,想要在大海贼时代完全剿灭海贼,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年,既然是他主动将海贼拆分成了两部分,那么眼下的格局,他应该早就有所预估了。”
“宜疏不宜堵,用有限的兵力将“海贼联盟”阻拦在国境之外,这才是最符合实际的方案。”
“至此,七国联盟实际上已经默许了“海贼联盟”的存在,既然允许别人存在,那就必须给别人留下一条生路,逼得狗急跳墙,反而会引发更大规模的战乱。”
“而海贼的生路,只此一条,别无其他,那就是销赃商人。”
“如此一来,与其让民间的投机商人,或者是“海贼联盟”自己建立起销赃渠道,还不如官方自己下场,亲自和海贼做生意。”
“这样一来方便控制“海贼联盟”,二来也能从中赚取一部分利益。像这样百利无一害的事情,换我我也做,只要做得足够隐蔽,就没有任何问题。”
闻言,阿历克西艰难地摇了摇头。
诺顿的说法他能理解,但他却本能地感到了一股不适,反驳道:“可是,国家和侵扰自己国土的海贼做生意,这也太……太那啥了吧?”
“太不正义了?”诺顿替他补充道。
“对,就是不正义。国家当然要维护自己的国民,而且就算不维护国民,也好歹要维护自己的统治吧?纵容海贼,那不是给自己留下后患吗?”
闻言,诺顿叹了口气,回道:“确实不是什么正义的事情,但治国本来就不是一道是与非的选择题,它决不容易,也远谈不上什么正义。从这个角度出发,我甚至都有些佩服“残暴者”摩根了。”
“海贼该消灭吗?当然该!但是只谈立场,不谈实际,这就是煽动和暴政。”
“大海贼时代的恶潮一直在滚滚向前,这不是个人的意志,也不是一、两个国家的体量就能阻止的。海贼源源不断,杀了一茬又会冒出来一茬,将他们的危害控制在一个可接受的范围,然后放任他们自相残杀,内部损耗才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从结果上看,“残暴者”摩根无疑是成功的。在联盟内部,筛选下来的小海贼都很守规矩,不敢上岸打劫,只能在海上打劫商船,甚至于花钱他们都只能去几个规定的自由贸易港。”
“那些杀人、放火、强奸……屠灭了一整个小镇的恶性案件一年也听不到几次了吧?”
“虽然也有不少商人为此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但商人作为掌握了一定财富的社会阶层,他们承受损失的能力,本就比普通的百姓要高。抢劫商船,总比屠杀小镇来得好吧?”
“而在边境这里,皮诺斯群岛的大海贼倒是依旧作恶多端,沿线的港口也经常遭到恶性的放火抢劫。”
“但“海贼联盟”的实力就摆在这里,六个赏金过亿的统领,还有上百支凶名赫赫的海贼团,更别提他们还有着皮诺斯群岛的地利。”
“这样一个庞大的海贼组织,倘若真要铁了心覆灭,七国联盟也能办得到,但那需要多少兵力?又需要多少钱粮?真要打起来,会有多少家庭失去壮年劳动力,又会有多少国民死于战乱和饥荒?”
“所以,剿灭海贼听上去固然很美,但只谈立场,不谈实际,终究不过是暴政罢了。”
“国家,需要的永远是权衡利弊。而那些大快人心的正义,有且只有当立场与利益相统一的时候,我们才能去义无反顾地推行,但这个条件,却太苛刻了。”
诺顿说完,夜色陷入了沉寂,就连岸边的海浪也停止了涌动,唯余海军与海贼的交易声,还在黑夜中飘荡不已……
沙沙
沙沙
一串细微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但心情沉重的众人对此都没有察觉。
直到一寸寒光逼近了诺顿的后背,德雷克才猛然惊醒,瞬间飞扑了过去。
叮
匕首掉落,袭击者也被巨力扑倒在了地上。
德雷克一把扼住对方的脖颈,厉声喝问道:“梅利利亚,你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