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有根说，整个长安城里，光他知道的下棋之处，无论是东城、西城还是北城、南城，每个地方都有不少。只不过这些下棋处，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是在房子里，有的却只是一些棋摊子。

但不管是什么样子的下棋处，孟渔听了都十分高兴。

棋摊子多，说明被大唐子民称之为天子之戏的围棋，的确是在唐高祖、唐太宗这一对父子开国皇帝带动示范下，已经在大唐蔚然成风引领朝野上下的一时风尚。

所谓上行下效，有了这一池大水，孟渔这条小鱼，才可能在其中如鱼得水，混出一方属于自己的新世界来！

离两人最近的一处下棋地，便是里正办公处的对面一条街上，不过却是一个露天的棋摊子。

孟渔走过去看了两眼，便索然无味地就想要摇头离开了。

这个棋摊子，拢共不过六七个人不说，而且一个个下出的棋奇臭无比不说，满嘴也是脏话连篇，一看就是那种地痞二赖子之流，实在是闲得无聊发慌，才会拿围棋这种雅事来混时间。

倒是棋摊子的主人，看上去虽然衣衫破旧，却面目整洁，举止也算正常，与那些一面下棋，一面在嘴里骂骂咧咧的人，完全就是两种人。

孟渔不问也知道，这种状况，其实在哪个时代都差不多。摊主每日支起摊子，无外乎又能混口饭吃，又能自己每日都有棋下。

但架不住总有地痞二赖子这样的人出现，而他们一来，真正的棋客自然会早早地退避三舍，一走了之。而摊主哩，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也就只能全天赔上时间和笑脸，在这里与他们周旋。

这个摊主，显然就是这样的情形。

孟渔抱着膀子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便对这个摊主颇有些同情，但也只能爱莫能助地表以同情了。

“走吧，到别处再去瞧瞧——”

孟渔转过身，刚要走人，却被马有根一把拉住，然后将他贴身护在了后面。

定睛一看，却是几个下完棋，同样抱着膀子的地痞二赖子，不知何时，看到孟渔有些奇装异服的模样，竟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

“瞧瞧这小哥，细皮嫩肉的，是哪家大户跑出来的公子？”

嘴里调笑着，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一伸手，就要上来摸孟渔的脸。

这时，马有根整个人突然变了，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挥手挡住探手抓来的胳膊，然后厉声喝道：

“各人看各人的棋，大家伙都相安无事。谁敢动俺家公子，休怪俺不客气！”

几个人顿时嬉皮笑脸地哄堂大笑，指着马有根道：

“哟，这小公子哥儿果然还带着一条看家狗哩，汪汪汪，你他娘的来咬一口试试？”

话音未落，孟渔就感觉眼前一花，紧跟着便是一阵风过。

再一转眼间，就发现自己脚下，忽然多了几个躺在地上哀嚎着打滚的人影。

再一看，正是刚刚那几个叫嚣着的地痞。

孟渔楞了一下，紧接着就是心中狂喜，瞪着马有根道：

“原来你真的这么能打呀，哈哈，你果然没有吹牛，不错不错，公子我看来是捡到宝了！”

马有根扭头呲牙一笑，然后慢慢推道：

“公子，你慢慢走，俺在后面跟着你。”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缓缓远离棋摊子。

而棋摊子还站在的那些地痞们，眼见马有根这么能打，一人就将三四个人打趴在地，哪里还有人敢上来自找没趣？

走了两步，孟渔到底还是叹了口气，突然停下来，转身望着棋摊子。

马有根有些奇怪，却又摸不着头脑，也跟着停下来，嘴里道：

“公子，那些人俺是不怕，但还是少招惹他们，若是逼急了眼，被他缠上也很是麻烦事。”

孟渔闻言，顿时又有些犹豫起来。

但最终，他还是一咬牙，望着那棋摊子主人招呼道：

“喂，你若是想跟我们一起走，可以过来！”

远远的，棋摊主人明显楞了一下，然后慢慢站起身，望着这边拱手一礼遥遥道：

“多谢公子美意，在下吃的就是这摊子上的饭，今日走了，明日又该如何？小公子还请自去，他们不会拿我怎样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那还有什么说的呢？

孟渔一转身，走了。

来到街角，马有根四处看了看，辨认了一下，随即指着远处的一个酒楼道：

“公子，那是长安城有名的王老二羊肉泡馍铺子，俺记得在铺子隔壁就有一个专门下棋的馆子，只是进进出出的都是贵人老爷们，俺从来没有进去过，不知准不准？”

孟渔一听，马上拍板道：

“准不准的，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还别说，两人过去一看，还真是一座正经的棋馆模样，而且也像百里客栈那样，上下都有楼层，甚至还多一层，只是大概因为这里是长安城，寸土寸金，面积没有百里客栈大，所以看上去多少有些逼仄局促，让人有种压抑感。

但是一进大门，里面的气氛和感官，顿时就不一样起来。

整整一层楼，全部都是一张张摆放得规规矩矩的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有干净整洁的一张棋枰，两副棋奁。

两两相对的一对椅子，旁边还各放着一对独凳。

很显然，这是店里很贴心地为对局者随行的看客设立的专座。

整个层楼，只闻清脆悦耳的敲子声，少有对着棋局指手画脚的人声。

孟渔放眼看了一圈，对局者虽然没有坐满这一层楼，但也基本上有不下七成的上座率。

看着、看着，孟渔有两天没有摸棋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而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因为一激动，进门时，竟然忘记看一下这个棋馆的招牌了。

迟疑着，他正想退出去看看名字，一个店小二终于跑过来，望着孟渔打量一眼，然后就是嘴里一笑道：

“原来是小公子，你是哪家的哥儿，是来寻这里面哪位老爷的，小的这就去帮你找来？”

说着，他又瞅了一眼后面的马有根。

马有根一进门就对这里面的有模有样的气氛给镇住，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挺了挺胸脯咳嗽道：

“我家公子是来下棋，不是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