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凉风吹在身上,吹去烈日炎炎的白日留下的燥热,给人带来一片清凉。小五就在这么个惬意的夜晚,躺在香山公园的长椅上,听着耳边传来的蛙叫虫鸣,吃着零嘴喝着冷饮,惬意的不得了。
“嗤,我还以为你有多大出息呢,没想到吃的还是内脏嘛”
长椅旁一颗香樟树上,一个高挑的身影斜斜的倚在树杈上,看着下方那个吃的一嘴血迹的人,哼着鼻子调笑道。
小五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对着她翻了个白眼,不管不顾的往自己嘴里塞着东西。
高挑身影倒像是见怪不怪了,身体一跃,轻飘飘的落在了长椅旁边,在椅子另一头坐下,一头酒红的大波浪长发扫到了长椅上小五露出的腿上,痒痒的。
“喂,真不吃?”
小五咽下嘴中嚼着的牛肝,拿湿巾擦了擦手,坐直了身体,歪过头看着说话的女郎。
“焦虞姐,我试过了,实在是下不了嘴”
“去你的吧,老娘看你连猪内脏都啃的这么带劲”
“哎,我可能,还是太年轻了。。。”
焦虞眉毛一挑,倒是笑了,故作阴森森的说:你可是快100岁的人了。
小五闻言连眼神都懒得给她一个。只是闷闷的靠在椅背上,不出声了。
事情还得从好几十年前说起了。那年,也是这么一个夏天,她下班回家的路上,踩着绿灯过马路,却被一个大货车给带飞了,落地的时候,她还有意识,也没感觉到疼,只觉得身上凉凉的,麻麻的。她手指头哆哆嗦嗦的敲着地面,想找回一点知觉,想拿到随身小包包里的电话打120。她顶头上司前两个月才休了产假,她好不容易顶上来升了职,她不想死,不想住院太久。
那天晚上,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因为深夜将至,她出了地铁,都没见到几辆车,却在过马路的时候遇到了个狂奔的大货车。她身体冰凉的厉害,脑子里像是又一次面对高考一样紧张的抽抽,手一直在抖,胳膊肘好像蹭到了,弯起来的时候疼的厉害。可是不行啊,她得打电话喊人来。她没受过什么重伤,可是她一直惜命,对于各种交通事故的新闻,也会关注。她现在如果不得救,要么失血过来而死,要么救治不及时留下后遗症,更严重的,万一司机没走远,再碾过来一次,她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哆哆嗦嗦的掏出了手机,可是手掌上沾满了血,指纹识别不了。她却忽然咧开嘴笑了,心里暗戳戳想,等她熬过了这一回,回头就去买个老年机,待机久,用起来方便。深呼吸,压下心中因为久试不能解锁而带来的暴躁和焦虑。她要保持清醒,保持理智。急救急救,她心里突然闪过一道光,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傻子,手指颤颤的点了紧急呼叫,开了免提。
电话嘟嘟的声音在寂静的马路上显得特别的空旷,在等待接通的这几秒,她心里想着,今儿不该加班的,以后一定要更加提高工作效率,女孩子真不能这么晚回家。一边又气哼哼的想着,为什么要是交通事故呢,是个劫财或者劫色也好啊,她一定配合,不管是银行卡内所有钱都给他们,还是要劫色的时候需要自己买TT,都好商量啊,她不想死。
电话那边终于接通了,她想大点声,可是好像声音大一点,胸腔就疼,估计是撞着肺了吧,她猜着。终于勉强告知了对方自己的地址,她等那边挂了电话,右手拿着手机,按在胸前。
等待的时间,好像显得特别漫长。她仿佛能感受到有液体从自己身体里流出去,留到她短裤下面的那条腿上。凉凉的,黏黏的,痒痒的,她想坐起来,想擦一擦,挠一挠,可是动不了,她全身能活动的,好像只有右手了,现在也没什么力气了。
她听人说过,垂死的人不能睡着,一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她不知道自己伤的重不重,但是她想,还是保持清醒吧。好歹能告诉医生,她支付宝里有钱,社保卡也带着,可以立即办理住院,不会因为缺钱耽误了救治的最佳时机。她还想给爸妈打个电话,想了想还是算了吧,等手术后再打也行,不然他们今晚上肯定睡不好觉了。她右手翻起手机,颓败的放下了。怎么忘了现在解不了锁呢。脑海里困倦感再次袭来,她强睁着眼睛,强烈的由求生欲和疲乏感代表的两个小人在做着艰难的拉锯战。
她在心里默念着,仿佛在回顾自己这二十六年的生命,又好像是在畅想着明天的生活和规划。她相信医生,相信自己的求生欲,所以她不需要再多操心,安安静静的等着救护车就好。
寂静的马路上,好像听到有个声音在自己不远处响起,她没办法转动头部,也猜不出来是什么声音,只好干等着那个声音的靠近。
在这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她幻想了好多种可能,会是谁呢?是路人?路人不都是大惊小怪的吗,怎么看到一个出车祸的人没有大喊大叫呢?或者是刚刚那个司机?不可能啊,他车不是已经开走了吗?难不成,他绕路回来了?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在脑海里,她就不淡定了。越想越觉得可能,这么晚了,出现在一个被车撞了的人身旁,也不出声,肯定是肇事者啊。说不定手里还拿着铁棍,要把自己的脑袋砸开花。她也冷静不下去了,脑子里浆糊一样,张嘴就喊道:是有人过来了吗?我还有气,我家里有钱,不会让肇事者赔偿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只知道,是谁都好,千万不要是那个司机。万一是那个司机,现在无声的出现,除了要她死,她想不到其他的缘由。
嗤,身后传来一道嗤笑声。她顿时松了口气,是个姑娘。姑娘很少会开货车,她不会脑袋开花了。
发出嘲笑声的姑娘慢悠悠的走到她面前,或者说是,闪到她面前?她仰躺着,头不能动,视线有限,可是却依然发现那姑娘biu的一下就在自己前面了,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咽了咽口水,犹豫的问道:“你,怎么走路这么快?”
那姑娘穿着一身飘逸的白裙子,黑直的长发,一张脸白的像透明似的。白裙子好像听到了自己的问话,嘴角弯了下,下一秒,躺在地上的她,吸了口凉气。眼睛瞪的圆圆的。
麻蛋,她看到了什么?一秒钟飞到红绿灯上?
白裙姑娘又轻飘飘的出现在了她面前。还对着地上的她眨了眨大眼睛。
“你,你不会是。。。”她想说是鬼,但是这么个鬼地方,鬼时间,她怕自己是乌鸦嘴,脑子硬生生转了个弯,换成了“天使吧”。
不管是人是鬼,雌性动物,都是爱听赞美的吧。虽然鬼也有漂亮的,但是天使的气质多好,她心里暗暗的想着,不愿意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招来任何风险。
“呦,嘴还挺甜的”
白裙子笑了,眉眼弯弯的,虽然脸色有点不正常的白,但是不可否认,长的的确是很好看。不过天使这个称谓明显不符合她妖艳妩媚的气质,妖精还差不多。她躺在地上,一边分析着,一边嫌弃自己都什么时候还有这闲心思。
白裙子在她身边蹲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拨了拨她身上的衣服,又把她侧翻起来,一阵摸。
什么情况啊这是。她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喂喂喂,别动我别动我”,她伸出右手想阻止白裙子的动作,可是这哆哆嗦嗦的手还没伸出去碰到人家,白裙子已经快速的把手抽了回来,这粗鲁的动作让她一阵肝颤。
“小丫头,我看你投缘,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我头不圆,我脸圆。她在心里愤愤的想着。但是见识到了这姑娘一秒飞上天的功夫,她只能装孙子扮乖宝宝。
她眼睛看向白裙子,缓了缓因为刚刚被侧翻而急促的呼吸,疑惑的问道:“怎么说?”
“还要怎么说,你这身子撞的飞出去几百米了吧。”说完白裙子嘴巴努了努刚才她踩过的闪烁的红路灯。
好几百米!她心里一阵惊呼,那,她还能活吗?
“你自己身体你应该清楚吧,我刚才帮你检查过了,你活下来的希望很大,但是器官损伤严重,你后背脊椎复原可能性不大了,换句话说,恭喜你,成为残疾人了。”
她不敢置信的瞪向她,刚刚脑海里想的要对她客气的想法这一瞬间烟消云散,她凭什么这么说?是瞎说的吧?乱说什么?
白裙子耸了耸肩,双手一摊,“你不信我很正常,谁让我看上去这么年轻的,不过啊,我可是活了好几百年的资深医生了。”
见躺在地上的那人眼睛仍然死盯着她,她撇了撇嘴,懒懒的解释着,“吸血鬼你听说过的吧,我就是,你要是不想残疾,最好趁现在让我咬一口,不然医生来了,回头不好解释你怎么痊愈的。”
她不敢置信,不敢相信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一定是幻觉,她这么在心里对自己说。可是刚刚那双冰凉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触感还在,她要怎么劝自己相信那只是幻觉?
救护车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她亲眼看着她又一次上演了一秒飞天的功夫,耳边还留着她飞走前的话:你有三天时间考虑。
她后来还是昏过去了,失血过多。再次醒来的时候,是疼醒的。她慢慢适应了病房里的光线,眼神扫了一圈,隔壁床一个老大爷坐在病床旁,床上好像躺了个老太,她视线顿了顿,锁定了床尾在用毛巾给她擦腿的妈妈身上。
“妈”她声音有些嘶哑,喉咙有点干。喊出这句话都感觉嘴唇要破了。
“瑶瑶,妈在呢”。
瑶瑶看着妈妈肿起来的眼睛,明显是哭过的。她张了张嘴,想安稳,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终只是艰难的咧开嘴,对着妈妈笑了笑,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妈妈只是不停点头,也不抬头。
她盯着妈妈看了半晌,心里一个不好的预感慢慢的涌上心头。
“我是不是,要残了?”
妈妈惊慌的一下抬起头来,转瞬间却又浅笑着掩饰了过去,说着没有,别多想。
“妈,我有买保险,你要告诉我实情,我才能想办法去解决,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瞒我”。
妈妈叹了口气,在旁边坐下,摸着她打着点滴的手,擦了擦眼泪,带着浓浓的鼻音:医生说,没有希望了,怎么治,都得做轮椅了。
那一个下午,她都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心里想着自己坐在轮椅上生活,上班。想到了城市里设置的绿色通道,想到以后可能要把家里的厨房弄的低一点,要在马桶旁加一圈扶手,要把家门口的门槛去掉,就这么想着想着,眼前一花,她想去揉,才发现,手上还插着针,另一只手打着绷带,眨了眨眼睛,一片清明。耳后的枕头上,留下一片湿润。
她最终答应了那个白裙子的提议,在轮椅上装模作样的做了几个月,后来再没去过医院。因为她的容貌一直停留在了二十六岁,所以她后来换了工作,经常出国,避免引起大家的怀疑,再后来她送走了父母,送走了兄弟姐妹。就正式跟着白裙子,过上了一个吸血鬼该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