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樾自结束边关的任务后,就快马加鞭的回了都城复命。
面见主君之后,庞樾本想立即返回昱城,毕竟已有一年多没见过他老爹。
过去的一年多里,虽在来往的书信中,他从未明确的表达过对父亲的惦念之情,但其实在他心里,无时不刻都在记挂父亲,因为他知道,从小到大,他们最亲的人只有彼此。
说起书信一事,在执行军务的这一年,庞樾几乎每月都往家中寄书信,可父亲每每给他的回信上,却仅是写一个好字。庞樾其实倒也不在意,因为,只要看到回信上那个苍劲有力的好字,是出自他老爹的笔迹,知道父亲尚且是健康的,如此便能让他心安。
只是碍于同僚们再三的热情,庞樾实在是拒绝不下,以至于在都城待了数十日。
一路舟车劳顿,人和马已经是又累又饿,恰好此时已是午时,正值饭口。
阿堪将马车栓在一片青草茂盛的地方后,便同庞樾和随行的副将傅栾,一起走向路边的包子铺。
阿堪是庞樾在边城的一个奴隶市场里救出来的,自救下他后,就一直跟在庞樾身边,做了他的贴身侍从。
阿堪在遇见庞樾以前的记忆是空白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年纪,就连阿堪着个名字,也都是被奴隶市场里的人们瞎叫出来的。并且,他既不能听见任何声音,也不能说话,可即便如此,他一样能准确的明白庞樾要他做什么,因为,阿堪会读唇。
未时刚过一刻,奉命来取华服的刘总管就到了上品布庄,周老爷亲自将人迎到主院厅堂。
“刘总管一路辛苦,暂且喝口茶,等候片刻。”话罢,周老爷吩咐应侍上茶。
“周老爷亲自来迎杂家,倒是客气了,不过,还是劳烦周老爷尽快命人将华服呈上,好让杂家回宫复命。”刘总管,说话倒是还算客气。
“那是,那是”随后周老爷就命人去给周银阙送信儿。
一声惊呼,仿佛是成了施加在侍从下人们身上的法术,使得他们端着水桶四处奔走任凭驱使。
木桀同周围惊慌的众人一般,极速往返于水井于小厢阁之间,只是在端着水桶跑了几趟后,木桀瞧见周云趁乱出了小厢阁,于是就放下水桶也跟了出去。
方才就在刘总管来周府前不久,周银阙命人锁上小厢阁的门方才一盏茶的时间,竟然就着了火,并且火势十分迅猛。可今日晴空万里本无风,小厢阁为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燃起如此大的火,并且是谁会这么大胆,敢在晴天白日里来周府放火。
“怎么回事?”周老爷的余光,已经看到刘总管逐渐阴沉的脸。
侍从上前一步贴近周老爷耳侧:“老爷,小厢阁,走水了!”
听到小厢阁走水,周老爷面色一紧,随即吩咐他去把周银阙找来。侍从离开后,周老爷回过头来看向刘总管时,脸上的惊慌似乎就要压制不住。
“周老爷,莫不是华服又出了什么岔子?”
“小儿周银阙,稍后就来,刘总管再稍后片刻。”周老爷端起茶杯,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惶恐。
厅堂内,安静的只能听到茶杯偶尔碰撞杯盖发出的声音,直到周银阙带人将封箱搬进厅堂。
“刘总管,父亲,这封箱里便是为各位妃嫔娘娘缝制的华服。”周银阙拱手施礼。
“哎呦,方才可算是吓着杂家了,生怕这华服又出了什么岔子。”刘总管说这话时的嗓音,因忍不住的激动而尖锐的了几分,随后又说:“杂家奉命办事,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要开箱亲自查看的,周老爷开箱吧!”
“那是自然”周老爷应声后,示意周银阙开箱。
明日便是储绣的选会,幸好是赶上了。周银阙同父亲二人站在府门口,看着前方远去的马车,他的神情却不似身旁的父亲轻松。
“银阙,小厢阁着火是怎么回事?为父记得这批依袍分明是放在了小厢阁。”周老爷直到再也看不见刘总管的马车时,这才反应过来。
“爹爹,先同儿子回厅堂,稍后再跟您解释。”
木桀尾随周云刚出府门口时,就碰上了浮苏四公子。
原来,周浮苏一早就发觉周云有问题。先前那次交依袍的前一天晚上,周浮苏刚从外面回来,就在路过花园时,他好像看到有一人影从假山处闪过,只是当时天色灰暗,看的不是十分真切,而他又是喝了些酒才回来的,怕是自己一时眼花,便没放在心上。
第二日周浮苏醒来已是巳时,梳洗完毕后本是打算出门,因为今日他与另几位公子相约去郊外赛马,只是还未踏出府门口,就被父亲身边侍从叫住了,说周老爷找他。
在去父亲院里的路上浮苏碰上了周云,他当时看起来急匆匆的,还险些撞到周浮苏。
周云向浮苏赔礼后,他又解释说,是因为着急上街置办点东西,赶着他老家的娘亲生辰前寄回家里。浮苏听后觉得他倒是很孝顺的,当时他还问周云身上的银两够不够。只是,后来浮苏到周老爷跟前时,在说完正事之后他随口提起了方才见到周云的事,可谁知周老爷却眉目一横,斥责他说怎能拿人家去世的母亲开玩笑。
周云的母亲去世了?可刚才他分明说是要给他娘置办生辰礼物的,周浮苏一时疑惑,周云为什么要对他撒谎。
在后来浮苏听到,周云同屋的侍从跟别的侍从抱怨说,有两日周云总是半夜出去一趟,每次都把他吵醒,而他恰好那两日睡眠不好,被吵醒后就很难入眠,事后他问周云那么晚出去干什么了,但是他总是支支吾吾的也数不清楚,后来也就没在多问了。
直到大皇妃找来周府说依袍有问题,浮苏这才开始怀疑周云。
厅堂内,周银阙将自己怀疑府上有内鬼,和自己命木桀调换封箱的事告诉了周老爷。
自己府上养的人,反而来坑自己人,周老爷听后大怒,随即问周银阙查到是谁了没有,正当周银阙要回答自己的猜测时,浮苏和木桀将周云带进了厅堂。
周云跪在周老爷面前忙不迭的磕头,木桀一把将他拎起来,彼时,周云的脸上已是布满泪痕。可之后不论问什么他都只是摇头,周浮苏觉得不对劲,就强行扒开他嘴,却不料为之一惊,他的舌头不见了。
问是问不出来了,周老爷就命人将周云关了起来,并给他留下了纸和笔,让他想清楚了写出来,到底是谁指使他这样做的。
盐运使曾树恒府上的书房内。
曾树恒亲自为刘久端上一盏茶,然后又递过去一本册子,刘久接过来一页接一页的翻看。
这本册子里,记录着昱城境内所有经过批审的,大小七户盐商名单,和所有囤积点及通货渠道。刘久看完后眉峰一挑,问曾树恒这些商户是否都已被收编,随后曾树恒回答说,除了李家外均已被收。
“李家?可是昱城首富李成枫家?”
“回大人,正是。”
“哦!他那个商会不是已经解散了吗?”
“是解散了,并且咱们还收了其中两家,就是您见过的闫氏和甄氏,只是这李成枫除了商会外,他还有其它盐行,目前为止,在昱城李成枫还是一家独大。”
李久冷哼一声,脸上尽是不屑一顾的神情,在他心里李成枫终究不过是个盐商而已,暂且再让他在这昱城风光些日子也无妨。主子想走的路,他若不从就是绊脚的石,迟早是要被击个粉碎,到时岂是一张隔代的诏令能庇护得了的。
绣仁宫的花园里,几柱毛叶金光菊开的正盛,这是主君前些日子命人搬过来的,是别国进贡来的,并非月虞国本土的花。
两名宫女此时正在为花坛中的毛叶金光菊除草。
“你听说没,这几柱毛叶金光菊原是主君拿去讨大皇妃欢心的。”
“啊?那为什么搬王后娘娘这来了?”
“是因为这花除了叫毛叶金光菊外,又叫黑心菊,大皇妃知道后当然就不喜欢了,但是怎么说这也是进贡来的,主君就命人送的王后这来了。”
“啊……原来是大皇妃不要的。”
正在这两位宫女在此小声议论之时,王后已然站在了她们身后,并且在她们谈论完后,王后才示意身旁的侍从女官青薇可以出声。
“你们两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私下议论王后娘娘和主君!”
听到身后的斥责声,两名宫女慌忙转身,而在见到面前的王后娘娘后,两人立即跪在地上认罪。
“青薇,她两人怎比那枝头的鸟儿还吵,你说怎样才能让她们安静些。”王后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如此语气就像是在同身旁的人谈论天气一般。
“王后娘娘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王后娘娘……”两名宫女拼命的磕头认罪。
侍从女官吩咐几名宫人把她们拉了下去,尽管她们声嘶力竭的苦苦哀求。而但凡看到这一目的人都会知道,从今往后这王宫里,定是再也找不出这两位宫女的。
王后离开花园时倪眸侍从女官:“青薇,你应该知道怎么处理,对吗?”
“奴婢,知道”
距离王后离开花园一炷香后,绣仁宫里抬出了两具宫女的尸体,其死因是,这两名宫女因照顾不当,使园中进贡得来的毛叶金光菊全部死亡而被处死。
李府书房内。
“老爷,昱城受过审批的盐商们,都被秘密收编了。”李冉拱手施礼后汇报。
“还有人查的如何了?”
“派出去的人,已经按照您新指出的路线去找了,但尚未查到什么消息。”
“好,你先下去吧!”
李冉出去后,李成盘腿坐在窗下的矮桌前,只是不稍片刻,就见一黑影跃窗而入。
“你来啦!”李成枫为黑影倒了杯茶。
“你没趁我不在的时候在这棋盘上动手脚吧?”那黑影斜眸一笑。
“此棋局方才开始,尚且不知输赢,也还用不着动手脚。”李成枫手执黑棋,先行一步,随后又说:“刘久等人已经开始大动作了,想来李府也不会有太久的平静日子。”
黑影执白棋,于几步之后避开了李成枫的围堵:“嗯,知道,你且小心行事。小公子到都城喽!过几日我也要赶去都城了。”
李成枫落下几步棋后从新牵制住了白棋:“你,万事小心,昱城的事也莫要担心,我自由分寸,你尽管放心去做你的事。”
黑影快速落下最后一步棋:“此棋未至终局,你且等我回来。”
“好”
离开前黑影对李成枫说,庞樾马上就要到昱城了,要他认真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