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珍是陈齐的长子，陈齐是北魏朝堂上的宠儿，三四十年以来一直盛宠不衰，可是老天看他余生太过安稳了，所以他的长子才受了些苦。陈珍幼时便耳聪目明过分了些，常见得不干净的东西。

本原来并未发现陈珍与其他孩童有所不同，七八岁时才发现陈珍经常独自一人言语不断。

人人都说他中了魔咒，鬼魅缠身，需得找一法师来驱一驱邪。陈府很快张罗下去，倏尔，来了一老和尚。手支佛杖，看上去倒是德高望重。

“依老衲看，陈大人府中有冤魂环绕，必定是避无可避，也唯有让陈府长子学些道法便能克制些魔障。

而十五岁之前是定不能回家的。”老和尚也只有言谈于此，便讨了斋食离去。

而后又来些能人高师也不能说清道明陈家公子发生了何事。

陈齐便依了老和尚之言送陈珍去了一山中修炼道法，并且在十五岁之后接回家中。

待到陈珍十四岁的时候，原来仕途平坦的陈齐被贬谪退官。相传是皇上知晓了陈齐当年犯了一场错，倒是罪行挺大，到了没有抄家都是万幸的地步了。陈齐也是一病不起，陈家便怕陈家唯一小子不得见父最后一面，便匆匆去道山把陈珍接了回来。

彼时陈珍倒是学了不少道法，他却与其父志向不一，其父愿在官场之上浮浮沉沉数十载；他却不愿，他愿守着双亲，慢渡余生。他回到府邸的时候发现屋檐之上有一燕巢，他竟觉得有些神奇，他忍不住多望了几眼。

他看见了，一只黑色的燕雀。他觉得它很有灵气，看见了也觉得很是欢喜。

七八岁之时的记忆少了很多，他也不记得为何双亲要送走他，可是他知道他现在为甚回来---他是为了让他的父安心。他家人丁单薄，他是家中唯一的嫡子，他的父想要他继承家业—为官为臣。

纵使千般不愿，他亦无法拒绝。

父与他不甚亲近，他也觉得父心中有事，他定也是看也看不透的，母虽关怀于他，他隐隐也觉得自己是家中的外人。

“黑燕，你说为何吾会生孤单之意，吾在道观之中，师兄弟待我极好，我们更是无话不谈。

可如今回到自己的家中竟觉得拘束，你说，为何？”他常常跑到屋檐之处见这小黑燕，有时黑燕探出头来，有时理也是不理。

在府邸待了几年便发现每月十三，会见得一女子，那女子年纪与他一般大小，每每见她都甚为欢喜。他叫她月十三。他们无话不谈，她身着黑衣从未变过。

不久陈珍便知道月十三不简单，虽他们一同赏月光，喝小酒，但从未在白日见她。

他想见她，想得紧。也是没辙。

如今陈珍已经十八了，也到娶妻的地步了，陈母倒是张罗得很，但他也不慌张，他在这些年岁里忘却道法专心读书。陈父想其子如他昔日辉煌一般在官场之上如鱼得水，便是在生命的尽头的时候也遗言要其子求名。他便依了陈父的心思。

何况，他喜月十三。

“十三，我再过几日便要去这皇城考得功名，考上便回来娶你。”陈珍坐在十三的身边，认真地跟十三说。

“陈珍，你不问我生在何处，家有何人，为何在此吗？”十三说。她眼底陡生的惊恐和落寞在她低头的瞬间掩盖得彻彻底底。

“我不在意十三叫甚名，身住何处，我只是心悦十三，我总觉得十三是极为熟识的，只要十三也喜欢我，便可以在一起。十三觉得如何？”陈珍的心意表的如此坦诚，让十三都忍不住告诉她有关的一切，但真的可以吗？她怕，告诉陈珍也不得有甚结果啊。

那天，陈珍在房顶上睡着了，醒来差点摔下去，他稳了稳，醒了神。

“月十三，你在哪？你还没有答应我呢！快回答我啊！”陈珍大叫着，却无人回答。只听见有燕雀的“吱呀”声。小黑雀从窝里飞出来，绕着陈珍身边飞来飞去，叫声甚感凄厉，陈珍觉得难过。

十三啊，十三在哪啊？

陈母收拾好行囊，陈珍回头看陈家的府邸之时，他望见陈母抹了抹眼泪，也望见房檐之上那小小的黑雀。它盘旋在门前，好似不舍，也好似别离之时的难舍难分。

陈珍有时都在怀疑那燕是不是那月十三，因为，每日都是那黑燕伴在身侧。他倒是希望十三是那黑燕，如此也是便可以常伴左右。

陈珍走了三月有余，便有信件告知他京师赴考高中探花的消息。

陈母觉得很欢喜便在家中大设宴席，络绎不绝来此道贺的人，大家都想在此沾沾陈珍的光。也来了些讨要斋食的僧侣，陈母信奉道佛，便好好安置了他们的住宿。

可是，第二日有一老僧说，他家房檐的黑燕雀是鬼魂所化，得赶紧些驱逐----这影响着陈家的气运。那燕雀是来报仇的，必定是陈父年轻是犯得错事。听到这，陈母脸色大变。

她央求着老和尚去了这魂魄，老和尚应了下来。

陈珍回府之时，风光正盛。

乡亲全都来见这十八岁的天才，他的父亲也不过是三十二岁才中榜眼呢。真是一辈更甚一辈啊。

他发现府檐上的燕雀不见了。

他问他母亲，母亲也是支支吾吾不肯多言语。他觉得蹊跷便四处打探，竟知原是幼时他常闲语的黑鸟当作鬼魂被和尚捉走了。

他觉得有些不安。

每月十三，十三都会来找他。这一次他一定要表明自己的心意，让自己风光地把十三娶进门来。可是已有两月都未见十三踪影。

他想是不是十三因为上次他过于直率的表达自己的心意让十三感到不适了。是不是十三不喜欢他？那即使如此十三也该告诉他她的心意啊，即使她早已倾心他人，那他放手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喜欢十三啊。

他想见她。由此便更加不安起来。

一日，他听见母亲在佛堂祷告，“佛啊，保佑我儿忘记那鬼魅女子罢，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带他回府，害得他见得不干净的东西……”甚莫意思？

他见得不干净的东西，什么是不干净的东西？

十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