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府过中秋的时候,朱花看见玄景在放灯火聚会的时候偷偷溜走了,她便跟在他的身后。
“阿景,你要去何处?你阿父不让你外出的……”朱花拉住玄景的墨衣摆袖。
“阿花,你帮我保守秘密好不好?不要告诉我阿父,我要出去见一人,去去就回,不碍事。”玄景用手拨开朱花拉着的衣袖。脸俯下来,对着朱花嫣然一笑。他知道朱花很吃这一套,朱花一定会应了他-----一向如此。
“那阿景快些回来,我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快些,好不好?”朱花掩住了心底的失落。没错,不管如何她都没办法拒绝他的任何请求,而阿景总能拿捏她心底的任何小心思。
朱花不能奈何玄景啊。
“回去等我罢,不要担心。”玄景推着朱花的身子往小府邸里去了……
明朝中期年间玄府才得了一子名唤玄景。
玄家是开封大富人家,家族主要运营锦绣绸缎的玄庄,家中殷实而富足。玄家人更是广善好施,由此在开封之地便无人不识玄家了。那些乞讨的乞丐知晓,那些佛家化斋的弟子知晓,那些道家小庙亦是知晓。
但天不遂人愿,不甚厚待玄府。玄景一出生便体弱多病,他的阿母也在生他之时难产死了。阿母死后,玄父大恸。此后也再没收过房,也因此玄景成了玄府家中的独苗,即便他的出生便带着不幸。
玄父虽很疼爱他,但是也受不得日日见玄景顽疾折腾,徒生患得患失之感,便也不常来见他了。留他一人在偏院里独自生活,虽然有很多丫头陪着,但是也过得很孤苦。
朱花知道,他一定一定觉得很孤单。
因为她常常看见深夜里玄景都要偷偷外出,有时走去玄父的书房门口,他也不进去,待上半个时辰又回到偏殿;有时候他也会去食房自己找些吃食,那些吃食是他平日里碰不得的,朱花看见了想去阻止他,可是见他吃得这般满足便狠不下心来打破他。
他吹不得夜风,一吹第二日又会咳嗽,如此反复他的咳嗽便一直没有好过。而朱花半夜里常常随着玄景的脚步,跟在他身后。
朱花是玄府找来的丫头,人家都传她是玄家公子的药引,也叫长命锁。她才不管自己是不是长命锁呢,她只希望一直陪着玄景,这样不被命运厚待的男子,她喜欢的男子。
而在玄景心里她不过是陪着他长大的丫头罢。
外面的热闹尽了,院子都安静下来了,烟火都散的干净。
朱花坐在玄景房里等他回来,这一次他去见那姑娘倒是久了些。朱花喝了一口桌上的冷药水,真苦。
这药玄景每天都要喝呢,如果可能的话,我愿是他的长命锁,锁住他的命,包治百病。朱花仰头把药饮了。
玄景生的极为聪颖对待世事又有自己的远见,先生教授的知识理解的很是透彻,莫不是因为他身子的缘由,师父断言玄家一定会出一个状元的。玄父当是不愿意玄景赴天顺赶考,他怕那小子一外出就死在路上,还不如留在府里的好,至少方便将养和照料。由此玄景十七岁之前都没有离开过府里。
可是最近玄景却想着法外出,朱花不敢给玄父说。
其实朱花知道玄景肯定在外面遇上了一个小姐。玄景定是喜欢的。
因为朱花给玄景浣衣的时候捡了一个女子的香包,这么多年还没有见玄景有什么特别上心的东西呢,怎么会有香包?不用想也知道那香包定是玄景离不得身之物,那便是玄景上心的女子的啊。
虽然朱花每每想到这姑娘会伤心,但玄景不会,玄景冒着生命危险都要去见的女子,见到那姑娘一定会很欢喜的。这样想来,朱花又笑了起来。今天她该休息了,不等了,以后都不等了。
第二天早晨,朱花才见到了玄景,玄景的脸色不好,苍白得过分。
“阿景,我帮你唤大夫来瞧瞧你。”朱花替玄景更衣,也让他穿得更厚实些。
“阿花,不必啦,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阿花,我爱上了一女子,我要见她,我想我以后的生命都交给她。”向来玄景对朱花都是如此坦白,坦白得让朱花都觉得眼睛辛辣得要落出泪来。
“阿景……你,真的喜欢她吗?”朱花转身坐在玄景的床上。抬头望着他,她要帮帮他……
“阿花,我觉得见到她就觉得开心,反正我活得不久,何不在充满欢乐的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我在这觉得难过,死了都觉得可惜,白白走了人间这一遭。我想出去看看。”
他说得认真,朱花终于听到他心底的秘密了。竟然是这样,他不喜欢这里,觉得死在这里很可惜。居然是这样,她明明知道,可是,她还是以为她也能给他带来欢喜和留恋,原来,她到底扮演在他生命中的角色还是太轻了。
朱花勉强笑了笑,“阿景,我要帮帮你。”她连去握一握他的手都不敢呢!但却很想抱抱他。
“我要走,阿花只有你才能帮我瞒着我父,我父不愿见我,那我以后都不去见他了,阿花,我死了,你要在我父亲身边多照顾照顾他。阿花,谢谢你。”玄景揉了揉她的头,向她伸出手来。朱花立起身来把自己的手附在了玄景的手上,玄景拉了拉她,抱进了怀里。
“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吗?阿景的药真难喝,可是,阿景这么多年都喝过来了,你可不可以即使在最后也按时喝药好不好?”朱花把头塞在玄景的怀里,玄景很瘦,身无二两肉,骨头都咯人。
“嗯,阿花,我一定努力活着,你以后都不用再为我挂念了。”
朱花帮忙收拾了行李,还暗自送走了玄景。
在玄府里,朱花日日煎药,日日送饭,日日办得如同玄景在府中一样。有的时候她会吃掉给玄景准备的饭食,也有的时候也要尝尝玄景喝的药。
只是再也听不到玄景唤她“阿花”了;也没办法看见玄景坐在窗边读书,阳光打在他的侧颜上,若是看见了她便会像小孩子一样笑起来,她也见不到了。
半年之后玄景回来了。
玄景瘦了,身体更差了,但是他回来了。
“阿景,回来就好。”她慢慢靠过去拉住了他的手。
“阿花,她死了,真讽刺,她竟然死在了我的前面。”那女子摔死了,在与玄景的乐巢附近,因为给他采草药的时候,失足磕了脑袋。后来玄景安置好那女子的后事便觉得外面也无甚趣味,这才折了返程。
“阿景,你莫要难过,以后我都陪着你过日子,这个偏殿里就只有我们两人,我把其他丫头都安置去了别处,这里以后就只有你和我,没有你的病,也没有你的生命大限,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拦着你的,好不好?”朱花抱了抱玄景,这下终于有勇气说出这些话语了。
“阿花,你喜欢我?”玄景发觉了端倪。
朱花抬头,泪水早就落在了脸颊上,她踮了踮脚轻轻吻了玄景。这个就是答案啊!玄景。
玄景爱吃桂花饼,朱花就天天给他做;玄景喜听戏,朱花就扮成花猫一般的在院子里跳舞,为他唱歌;玄景喜欢夜里赏月,朱花就倚在他身边为他诵诗。
玄景倒是过了一段好日子。
他喜欢的日子,愿意第二日一睁眼就想过得日子。
他和他的阿花,那样可爱的女子一起度过的日子,不管他的日子还有多久,他都晓得为什么说朱花是他的长命锁了,他的长命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