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我竟然捡了一个和尚回山。
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和尚,你还俗吗?”我引着他走在上山的偏径小道的前面,转头问他。
“还,不日便还。”他驻着手杖远远地跟在我的后面。
莫不是我积了什么大德要得这样一份“姻缘”。
他讲与我的故事里我不是世世与他不得而终吗?这些陈年旧事虽然让我有一点难以接受,可是,他都说要与我回山了。我再赶他走是不是不太厚道?何况我这百余年来未经情事,的确也想与他谈这一场他说的关于‘守候’的爱恋。
“这也是不错,我虽与你没甚感情,但这东西也是可以培养的嘛。待你还了俗,我们便结亲。”我一想到我的山头将会挂满红色灯笼,响着串串鞭炮,满山‘女儿红’的酒香就觉得很是这山头很久也没有这般热闹了。
何况我的‘相好’这长相也合了我的意。
这和尚的脸也是我下山惦念着看的啊。虽然我与他也是上回听戏时才答的腔,可是不代表着我以前听戏时常常望着他那令人赏心悦目的模样。
“苏姑娘,求亲之事不适合女儿家提。”
“好的吧。”我舔舔嘴皮,手指蹭了一下鼻头。他这么说,在理。
他来到山上可吓坏了我的小妖们,怕他‘诡计’算计不在我而在于他们,他们怕得紧。我自然大大方方地介绍他是我的未婚夫,可吓坏了他们。
妖与修道和尚要成一对?天理都不容吧。
我看着他们怀疑、吃惊的眼神,这可有些打击我了。
我把和尚安置在偏殿里,便央了小妖下山请一‘德高望重’的老和尚上来为他还俗,虽然没有比他活得更老的和尚了。我忙里照顾山里的婚事安排,几日都未去见他一见。
待我想起之时,去他房里却不见他踪影,只见桌上留有一封信笺。顿时心头无名之火便上来了,不要告诉我他跑了!
我拿起那信笺展开,上面写着“尔来我心喜,尔去我心悲。不为依门念,吾宁舍尔归?”。
情话?!这算求亲了?这和尚还颇有讲究嘛。我心中火气也消得很彻底。
我一回头便见他立在门口。
“苏青是个好名字,我喜欢。”他手里的佛杖不见了,衣服也着的墨衣,除了头顶干净---就与别家俊俏的公子一般。
我望着他笑,“别的和尚可与你一般嘴贫?甚会谈情说爱。”
“我如今可不再是和尚了,在下名唤渡边,是苏姑娘未入门的丈夫。”倒是挺上道了,啧啧啧,果真不能小瞧了这和尚呢。我跑过去抱住了他,他也拥得我彻底。
“渡边这也算一个好名字,我也喜欢。”情话也能与我道说一二。
不到一月我们便结了亲事,算是圆了我与他前两世的不圆满。
我与他这一世想求得这相守。
婚后我与他也不常下山听戏了。山里小妖需要管束,还有准备一日三餐的吃食,还得与他在山顶共赏日升日落,杂事可多呢。
或有的时候还得找野果野味,我也不要小妖为我烧食饭菜了。我们自己动手来烧,他负责掌火清洗碗筷,我负责炒菜烹饪饭食,分工明确。
他且与我日日拌嘴,我且与他月月呛语。我们倒是一整天也不觉得难过,这日子过起来潇潇洒洒。我也算终于知道了,为何凡尘之下有那么多人忙着结亲,原来结亲之后的日子是这般快活啊!
我与他这般相守岁月到底还是入了心间,以至于我后来想起的时候也能安稳度日。
我与他总是知道的,我们不得长久。所以我们每一天都过得像是最后一天一般,反正我是因为舍不得,舍不得要分开。我知道他也是如此。
可是那天还是来了。我见到这世上很多妖修炼成仙,也听他讲过他的长老登天成仙,可我也没想到我要望着他羽化成仙,我的阿渡,我的渡边,我的夫君啊。
那一日,我与他坐在东山之上聊着何时也下一下山去吃吃那戏楼的酒食,他还从未吃过酒,我还说要与他一道陪吃,不醉不归呢。
他拥着我的肩头,我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身子一空,他就不见了。消失得彻彻底底。待我调整掉落的姿势时,望在山头,哪来他的踪影啊!
他去哪了?我倒是在我整个山头找了好些时候,我也唤我的小妖帮我寻,都寻不得他之踪影。这家伙一声不响,不告而别?
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不管他藏在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他,我要他生生世世都成为我的人,我的夫君。
我常常一个人踏过雪花漫步的天,也常常穿梭与灯火繁华的人间,我在找一人,却从来没有见他来揽过我颤抖的肩头,也从来没有见他在我耳边与我胡闹伴语;我常常一个人独自流泪,却不见他在我身边给我安慰,也不见他袈裟披身手摇杖铃。
我信他一个和尚讲述的爱情,我信他也是真的愿我一世同处,只是,他在哪啊?
他自山上一别我找了他百年。
我本以为我于他的感情不够深厚,可是怎么也想不到放不下这段感情的人是我。我让他等了几百年,他如今是想扯个平局罢,我便依他,谁叫我让他候了两世呢?
待我有了他的消息的时候是我自己,菩提,我自己法力修炼到一定程度----化了神的时候。菩提神?
也算吧。我见到了他。他依旧是我初见他时的打扮,一和尚。
我唤他渡边。他未答。
但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对我的情爱和思念,这些东西从今以后只有我有了。他只是渡了一劫,而我不过是他的情劫而已。他倒是比我早一步上天,索性忘了我吗?
“渡边,我是苏青。”他忘了我一眼,转身便走了。
渡边,我名唤苏青啊。你说见我心喜,不见我心悲,你怎么见我也不喜不悲了呢?
有神叫我洗却凡尘记忆,我不愿。
我依然下凡去听戏,不过那早一不是旧时唱戏的小老儿了,我也去我与渡边结亲的山头教化小妖修炼,可是我却从来没有勇气再去见渡边了。
渡边说,以前是他从来都不够果敢,而我却勇气可嘉。可是如今我却因为他成了彻彻底底的懦夫了。
这凡尘之事真真是奇怪,渡他之时不渡我,又是渡我之后不渡他。
我吃满了酒,“小二,结账。”
“客官走好。”我抖了抖袖子,掏出银两转身走了。
我再也没有听见身后‘摇铃’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