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叶从未觉得自己弱小，可在从厕所回来的路上，竟然心生一种凄凉感，与肖悦她们比，夏叶对待友情没有那么多热情，从认识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果说把她们当成武侠小说里的生死之交纯属夸张，不过，多多少少她还是会有些牵挂，所以刚刚肖悦的话让她很不爽。

能潇洒看淡一切的人，自然不会在乎别人怎么说，而夏叶却做不到，她低头叹气，默默上楼。

同桌周端瑞故意逃开她的眼神，小声说：“她们刚刚说你坏话了。”

夏叶惊讶抬头，去了一趟厕所而已。

果真，教室里逐渐安静了，她这个纪律委员还是第一次这么管用。

夏叶呆呆微笑，说，“没想到，为了我，你竟然会当小叛徒！”

周端瑞差点就爆了，虽然他察觉不到话里的调戏，但脸红心跳腿发软的感觉很真切。

“不不不不，我就是实话实说，她们说是你心眼多，说你自私。”

夏叶撑着头侧脸看向周端瑞，如果不是他脖子上没洗干净的那一圈泥，她到觉得这同桌蛮可爱。

“还有吗？”

周端瑞脸快钻进桌子地下了，“没没了，就这些……”

“这不是坏话呀，是实话！”

……

一天课结束，夏叶发现自己彻底被孤立了，和以前不同的是，这次不只是她们宿舍的三个人，而且是全班同学。

大家像是不约而同得到了某种讯号，必须要远离夏叶，甚至必须要说她坏话，必须要为那些看起来是真话的谎言添油加醋，像是受了一种神秘力量的蛊惑，无论是否发自内心，她们如病毒般疯狂输出。

因为……生怕一个犹豫自己就成了另类。

比如昨天还敢偷偷和夏叶说两句话的周端瑞在运动会这天见到她就和老鼠见了花猫一样，逃得飞快。

夏叶从小卖部买了瓶葡萄味的芬达，新品没涨价但却没有想象中好喝。

她看着跑远的周端瑞，已经变灰的校服裤子上又多了两坨屁股印，没办法，水泥做的看台不仅简陋还很脏，无论用多少纸都擦不干净，除非你像女同学一样用纸板垫着，但还是会别扭。夏叶很清楚，无论她做什么都变不回原来的样子，无论是白色的校服裤子还是正虎视眈眈看着她的唐帅，陆紫心和肖悦。

莫名伤感，懦弱又无力，许是生理周期的缘故，夏叶觉得自己再矫情下去都快成“林黛玉”了。

唐帅突然大声嚷嚷起来：“喲，你们闻见了没，什么东西这么臭呀！”

陆紫心故意不看夏叶，“我也闻见了，越来越臭了！”

肖悦不说话，但是唯一敢直视她的人。

夏叶径直走过去，步子很慢，记忆和时间一起恍惚起来，讽刺又可笑。

她十三岁的时候，第一次做初中生，学校门口有个从桑塔纳2000上下来的学生张狂得不得了，滔滔不绝炫耀自家新车，夏叶看不惯，更嚣张得走过去，提高了嗓门，“这是哪里来的新同学呀，怎么这么臭！”

谁都有个似曾相识的过去，它突然发生的时候让人猝不及防。

夏叶脑子混乱，她记不得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子了，只是他爸因为这是扣了她一半的零用钱。

唐帅拉着陆紫心快速和夏叶迎面走过，没有眼神交流，没有肢体碰撞，但却带起一阵风，孤孤单单的，卷起脚下几片黄了一半的叶子，属于秋天，也属于北茗十三岁的少年。

夏叶回神，正巧看到站在梧桐树树下的刘仲芝，她微笑，如果换成自己的班主任早就制止了。

刘仲芝也微笑，朝夏叶走过来，她又剪短了头发，露出自然弯眉，眼周没有皱纹，像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

“你们这一届学生很幸运！”

幸运？夏叶没想到老师会用这样的开场白。

她和刘仲芝并排走，“老师，您什么意思？”

“北茗中学每年的运动会都会选在十一假期前，可是每年都会下雨，我来北茗十六年，没有一次例外……”

“但是今天……天气很好！”夏叶听出了点鬼故事的味道。

“所以我说你们幸运呀，九零后的世界不一样了。”

夏叶眨眼，这……语文老师都这么感伤吗！

可是，老师呀，她是88年的，算不上九零后呀！

“这个，老师，男子长跑马上要开始了，我先去看了哈！”

接不上话的夏叶逃走了，幸好刚刚的广播声够大！

刘仲芝摇头微笑。

“刘老师这是又和学生谈心了？”

“甄老师怎么来了，你又不带班？”刘仲芝活泼挽住对方的胳膊。

“来约你吃饭，一个人太无聊！”

“正好，我又给你物色了一个对象，十一那天有空，出来见一面？”

甄珍转头就跑，“打扰了，小姨妈，我走了，拜拜，再见。”

……

看台是按照班级分配的，但位置随便坐，被排挤的夏叶只能坐在三班和四班中间，不过空间很大。

往下望去，男子1500米长跑决赛的同学已经站在起跑点，穿运动服的少年们算得上养眼，就是分不清谁是谁，一个个全都是铜色皮肤，圆脸平头。

除了……那个最黑的顾幽南。

夏叶一眼就认出了他，对比之下更黑了，不刺眼的阳光看上去像是给他镀了层金色，但也只是让他的黑显得更油亮了些。

这个时候如果他笑了，牙齿一定更白。

越想越有趣，夏叶放下饮料，双手交握，不自觉扬起嘴角。

夏叶是个不用四舍五入运动细胞都可以为零的人，她不喜欢看运动会，上午的比赛都是强忍着撑下来的。

不远处的“小黑人”突然朝着她的方向挥手，夏叶吓了一跳，迅速低头。

他视力这么好吗？

不会的，应该看不到她。

夏叶是凭肤色认人的，而他看地方向全都穿着白校服，肯定分不清是谁……

而且，他看得应该是四班的方向，恰巧她做旁边而已。

突然，旁边的女生推了她一下，“喂，别低头了，最后一圈，他马上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