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最初的慌张过后就释然了,他看着众人:“诸位,在下落到这般地步想来是命该如此,不必惋惜。”
“只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他苦涩地笑了笑,眼眶通红,“在下在阐州还有一双儿女,若有机会,便代我去看看吧。”
“愿诸位,顺遂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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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瘟疫很奇怪,和患病的人待在同一个地方只要不超过一天就没事,但只要碰到了唾液、眼泪、血液等就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病。”
“特征就是咳血、发烧,最终会因为内脏破裂而死。依我之见,现在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戚昭,而是瘟疫。”
祁老领着众人边走边说,想到刚才的情景,有些难受。
“不过呢,好消息是我们的研究已经有了初步成果,”他停了一会儿,
“坏消息是我们需要一味药引——冰莲。”
他看了一眼宋流云,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继续说:“这味药引十分稀有,一旦出世必将引起四方抢夺,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
宋流云脸色平静:“不瞒各位,这次我北上,主要是听闻了冰莲在北戎出现的消息,但很遗憾,消息是假的。”
顾思霏听到一旁有人嘀咕,声音很小,几乎只有她一人能听见:“你还要靠冰莲救命,谁知道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不肯交出来。”
她一时间有些怔愣。
她知道宋流云来此大概是有别的目的,但没想到会事关性命。
接下来一路她没有找到机会单独问他,但心里止不住的惶恐。
万一这是真的呢?
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感觉很憋闷。
为什么这一切偏偏出现在他们身上?
她自问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为什么不幸总是接二连三地降临?
心底有一个声音淡淡地告诉她:这是真的;另一个小人却尖啸着否认。
她想到她所经历的、那些莫名其妙找上门来的杀机,那些总是因为她而被迫离开的人,突然间觉得也许是自己带来了不祥。
这段时间她所经历的一切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她,所有负面情绪堆积着,只需一个契机就能全面爆发。
她抬头茫然无措地想着,我应该离开吗?
眼前的阳光被一片阴影覆盖,宋流云静静地坐在她身边。明明两人也没有交流,但就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偏偏让她安了心。
青年凌厉的眉眼柔和,眼睛里是让人心安的沉稳。他偏头看向她,给了她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无关风月,就好像是两个在沙漠中挣扎的人互相鼓励对方活下去。
“我在。”
就这么短短两个字,却好似给了她无限的力量,短暂的将刚刚冒头的情绪压了下来。
青年就像是一株胡杨,挺拔地支撑着所有人,没有人知道在这短短几天内他心里想了些什么。
所有人都在他身上汲取着勇气,给自己坚持下去的动力。
那个总是在江南水乡拈花逗鸟的少年,真正长大了。
尽管他们甩掉了追兵,但一路风餐露宿也让很多人的身体受不住。
宋流云拧着眉,“必须找江南水师会和,尽快找到冰莲。”
途中经过一个据点,顾思霏顺利联系上了罗网,对方表示会尽力提供帮助,这让事情简单了许多。
祁老他们窝在房里埋头想其他控制疫情的办法,狼烟四起,现在只有京城还相对安全。
但赵州不这么觉得。
不知道多少次把下面人出的的馊主意驳回去,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
他虽然是文官,但手段之雷厉风行丝毫不弱于其他人。
他知晓现在最忌各方倾轧,局势已经足够动荡,容不得出一点差错。
几乎是动用了全部力量,他秘密控制住皇帝,以此施压。他先一步挟天子,其他人就算再怎么想篡位,也得想想史官怎么写。
看着手下刚递上来的各地瘟疫情况,不容乐观。有人说这是百年来最大的灾难,毫不为过。
他手指攥的发白,心里是当年老师教导的‘为国为民’。纵观全局,瘟疫的爆发无非是以六个点为中心扩散。
自然情况下当然不会如此规律,这是**裸的阳谋,但他对此完全束手无策。
他咬紧牙关,艰难地下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叫来心腹,负手背对着六人,“三日后,实施坑杀,截断瘟疫传播。”
他不知道史书会怎样记载,也不在乎他死后,后人对他何予评说。他也知道,这个决定一下,也许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但灾难中总是有人要牺牲的,今晚的这句话可能会让他背上千古骂名,赔上性命。但在他看来,用几万人的死换一个海清河晏,值。
有些可惜了,分别时他没来得及抱抱思霏,他想,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洛阳城东西,长作经时别。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
写的真好。
只是这次,见不到了。
无声的夜蔓延,覆盖了不知多少人的悲欢离合。
顾思霏夜以继日,全力赶往南方前线,告知另一位苏将军北方战况。
她把苏子晟交给她的信转交给南方这位苏将军,看着他身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
苏子允神情虽悲痛难掩,但仍有条不紊地掌控着大局。
“顾姑娘,多谢。”
她不忍多看,低头说这是应该的。三天前她已经给赵州传了信,让他全力搜寻冰莲的下落。
但偏偏打了个巧妙的时间差,令已经下了,赵州看着案前这封信双手掩面,又哭又笑。
但事实表明找到了也没用,全国上下几万人染疫,光凭一朵根本毫无用处,坑杀势在必行。
宋流云安置好医谷众人,整理行装准备前去南疆寻找冰莲。多方协调,却只得出了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位置。
顾思霏靠在门口,沉默地看着。她知道现在任何一丝希望都不能放过,她没有任何理由阻止,甚至她实际上很支持。
但她不希望这个人是他。
为这事他们已经吵过几回了,宋流云却总是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这是最后几眼。
南疆的危险他们很了解,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她没有再争执,而是默默收拾行囊准备随行。
她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的青年:“我们可以一起面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