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稳了,时辉侧身从后排座位拿过一个袋子,说:“刚才那婚宴你肯定没吃饱,我给你打包了些你爱吃的,等下在火车上慢慢吃。火车上那个什么雪耳鸡蛋糖水,你早该吃腻了吧。”
在以往他们最痴缠的时候,时辉也没有这么细致过。欣阳接过袋子,笑嘻嘻说:“这样的时辉,我好像真的不太熟悉呢。”
时辉松开了安全带,欣阳也按下安全带扣,抬起右手准备正打开车门,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被时辉的手臂拥入了他的怀中。他向她俯下头去,让她过了许久才能正常呼吸。
“这样的时辉,你熟悉吗?”时辉稍稍抬起眼帘,看着欣阳如同微醺的眼睛,又是从前那个嬉皮笑脸的样子。
欣阳红了脸,推开时辉又准备凑过来的脸,说:“好啦,我还要赶火车的。”
时辉抬手看看表,说:“还有点时间。”
他恢复正经,坐端正了说话:“刚才我妈说的那些话,你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你妈还能不想着为你好吗?坑,谁不怕呀。”欣阳大度地说,但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
时辉沉默一会儿,慢慢说:“你是我的坑,我也是你的坑,这辈子,不如我们就一起跳这个坑,不管外面什么情况,我们在自己的坑里冬暖夏凉就挺好。”
他转过头注视着欣阳。湿湿的雾气泛起在她的眼中。
他握住了欣阳的手,说:“还有个事情,如果你不喜欢我继续为余航工作,我可以离开星航英语的,反正他现在能请到最好的技术和研发人员。”时辉说,“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他,和他一起工作的这段时间,我清楚了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我不会再怕自己什么也给不了你。”
窗外人喧车啸,车内静如旷野,欣阳似乎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哎呀,你真的要去坐火车了。”时辉又看看时间,松开欣阳的手,赶紧拉开了车门。
婚宴结束的时候,时琳走到丁薇薇身边,说:“薇薇姐,这个送给你和贺老师。”她觉得自己足够心胸宽广,但却还是说不出“祝你们幸福快乐”这句话。
她从手中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说:“打开看看吧。”
丁薇薇打开盒子,是一朵水晶花,在灯下玲珑剔透地闪着光,她微笑着拥抱时琳,说:“谢谢你,我会帮你转交给贺老师的。”
时琳知道自己被一眼看穿了。她从未认真送过什么特别的东西给贺老师,这算是一个纪念之物,若能成为她留在他生命中的一个小小的印记,就此封存于她和他的记忆里,她也心满意足了。
第二天欣阳两头冒烟地忙到了快下班的时候,楼上的副行长打电话让她上去。
“今晚有个新年交流酒会,会有30多家银行的人参加,有好多是外资行,你和他们可能有共同语言,跟我一起去吧。”
行长如今对没有直接产出的活动提不起兴趣,都委派给了副行长。外资银行在南方这些分支行的管理人员多数是香港人或国外回来的内地人,跟他们活动并不需要说英语,但副行长说自己难得不用伺候客户,晚上还想早点回家陪孩子,准备提前开溜,欣阳可以帮她继续跟同行社交。
副行长比她还小一岁,孩子都有了,工作家庭双丰收,对有些女性仿佛就是信手拈来的事。
在路上欣阳好奇地八卦:“你家里的事情都是先生在忙吗?”
“他也要赚钱养家还房贷的,不过他能正常时间下班,可以给孩子做饭,喂饭,这些也不能全靠老人。”
副行长像是想起一个好笑的事,说:“我老公可干不了我这行,他最怕出去应酬了,每次提前知道要喝酒就瑟瑟发抖像要上战场,把我的电话号码写在纸条上贴在手机背后,万一人事不省了我能去救他。”
她笑呵呵翻出手机里的一张照片给欣阳看。
照片是一个手机的背面,贴着一张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我叫***,我有一个老婆和一个女儿,她们都超级爱我。如果我喝多了,请帮忙打我老婆的电话******,她会来接我。”
“不过幸好,还没真让我去救过他。大概知道我见客户的时候也没法救他。”副行长呵呵笑。
欣阳夸张又真诚地吹捧说:“行长你好幸福啊……”
副行长甩过来一个得意的眼神,说:“确实还不错。”这回是哈哈大笑。
到了活动现场,副行长带着欣阳熟络地跟各个行的人寒暄。
“你认识这么多银行的人?”欣阳敬佩地说。
“嗐,他们都跳来跳去的嘛,你看那个就是从外资行跳槽到中资行的,还有那个是从中资行跳槽到外资行的,不过一般都是中资行里面互相跳,来来回回的。参加活动的经常是熟面孔,就是名片上的银行名字变了。”副行长说。
有两个外资行的跟副行长打了招呼,大概因为挺熟,凑在一起唧唧咕咕的。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隔壁那家行出了个篓子,HR电子邮件发工资单失误,本来应该一对一发每个人自己的,结果她把所有人的工资单发给了所有人。哇,办公室里立刻充满着紧张和被欺骗的气氛。
听说那工资单看着太不像话,一模一样的职位,一模一样的工作量,工资能差几倍呢。有的是因为拿的护照不一样,还有的是因为啥就搞不清楚了。”
几个人继续嘀咕:“那工资低的肯定不干了吧?”
“不一定,你以为人人都有讨价还价的资本?他们人力资源部那个犯错误的姑娘听说自己会被解雇,晕过去了。你不干,多得是人想干。”
感慨一轮,大家又各自忙起了各自的社交。
“你怎么看这种事?”副行长问。
欣阳想想说:“我想知道,怎么能不至于成为那个工资低几倍还不敢走的。”
“简单的方法就是不用打工啊。”副行长看着欣阳笑,说,“你好像没有男朋友吧?外资银行那些从香港派过来的分行行长副行长,40多岁还有单身的,不知是没结过婚还是离了婚的。他们保养得好,根本看不出年纪,可以留意留意,或者我给你留意。”
欣阳有些泄气,自己不过快28岁的年龄,在别人眼里成了只能速配大叔的。
“我可能不太适合大叔。”她诚恳地说,“行长,我只想跟着领导同事们发家致富,别的我自己留意就行。”
“有理想,”副行长夸奖说,“开发区那个外企客户上次见面谈得不错,答应迟些再见面谈具体一些,到时你也跟我一起去,支行今年业绩压力很大,争取来个开门红把这家客户拿下。”
欣阳说:“谢谢行长给机会,我刚到个人银行部没多久,就跟您去谈公司业务,不知合不合适?”
“你从美国回来怎么这么老实巴交的?”副行长笑说,“这有什么?支行的业绩,哪个部门都必须出力,到时我会跟你们经理说的。”
她说:“你呀,年纪好像也不算小了吧,要勇敢地把自己扔进市场里,职能路线太难熬出头了,分行好多40多岁的部门总经理,收入还不如我。”
“你学历高,英语好,眼界和知识面跟我们不一样,可以试试开拓自己的路。银行里不管对公还是对私业务,那种特别专业的销售还都很稀缺的,踏踏实实做,不一定非要喝酒。唉,别看我现在挺风光,我也不一定能一直这样干下去,怕把胃喝坏了。”
欣阳感激地为副行长端上几块点心。副行长让欣阳自己好好享用,周围打了几个招呼就溜回家带娃了。
从酒会一回到家,欣阳就忙着从妈妈留在炉子上的汤锅里捞鸡腿,说:“快把我饿死了,这种酒会根本就没什么吃的。”
妈妈过来把她还没捞干净的鸡都利索地放进冰箱,说:“吃个鸡腿就好啦,吃那么多,长胖了相亲都不好看的呀,你就是想要我操心。哎,最近李阿姨介绍的这个年轻人很不错,家境好,人又纯朴。”
“您看张照片就能看出人家淳朴?好啦,就算相亲也要让我吃饱吧。”欣阳说,“妈,拜托您对我有点信心,我不会嫁不出去的。昨天还有个看不出我年龄的客户给我送花了。”
妈妈说:“是啊,你也知道人家是没看出你的年龄。反正你就挑吧,非把你自己给挑老了。”
欣阳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回味着昨天车上时辉的那个拥抱,妈妈要是知道她其实全没去挑,不知该气成啥样,她又在心里抖了三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