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和安琪跟爸妈告别后马不停蹄赶往深圳,去到华南矿业的总部。
在高铁上我一路都在查这家国企的背景资料,华南矿业是广东国资企业中唯一的国企矿产品平台,可以说垄断了广东几乎大部分贵金属矿山,光广东省他们的矿山就有十五个,全国加起来一共有将近三十个矿山,集团下二级子公司就有十多家,三级子公司更是多大四十几家,而且他们还是上市平台,在香港也有自己的分公司,可说是广东,乃至全国巨无霸式的国企之一。
安琪在路上提醒我,这个何总据我老妈说,很喜欢喝酒,而且喜欢劝人喝酒来套一些项目消息,你小心点。
果不其然,刚见到何总,刚好到他办公室也差不多中午了,他直接叫着我和安琪去附近的餐馆吃饭,而且一到酒店就觉得这个架势不小。
这边就我们俩夫妇,而何总那边他直接带了他的秘书,办公室主任,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总,五六个。
我之前在房地产行业待过,虽然不喜欢之前的老板陈总,但是酒桌上,跟他学的还是很多。酒桌上的套路深,不同的人打交道要用不同的手段。
何总一上来就先出招:“迪拜绿洲国际的李总,年轻有为,久仰大名,听你岳母介绍你酒量也不错啊,今天来我们公司,中午先好好喝一个。”
“哪里哪里,我妈一定是听错了,我那酒量太差了,你问我太太就知道。”我赶紧看了眼安琪。
安琪也懂意思的说:“是的,平凡这酒量,在国外都喝不过,更何况回了国。”
这招叫先表怂,表示酒量不好,同时又夸别人,之后就有招可以尽量少喝,或者不喝。
何总一看就是老江湖:“你太太说你酒量差,那就是你太太能喝咯?”
安琪刚准备接自己确实能喝,我赶紧抢了句:“这个,我太太真不能喝,酒精过敏。”
“这样啊,既然李总今天赶来深圳,旅途疲劳,中午我们就少喝点,先来四瓶白的吧。”
看着桌上八九个人,四瓶白的,应该还好,但我还是出了一招想尽量不喝:“那个,何总,我听说现在广东国企好像有制度,中午接待客户不能喝酒吧,怕影响下午工作。”
这话把他的下属都堵住了,没人敢开口,一方面知道老板爱喝,但是如果说到制度不允许,又硬要喝,则显得自己不懂规矩了。
我看了看以为可以逃过一劫。
没想到何总这个滑头:“一般制度上是说中午不能喝酒,但是如果是境外企业的贵宾,那就不一样了,哈哈!”
没想到他还会出这招:“那是,那是。”
喝酒这个事,知道自己的度之后,关键就是要把控全局,一开始我战斗力还在,于是决定先发制人,喝了口汤垫肚子,我就直接上了:“那个何总,我妈每次说到您都赞不绝口,这次回国本来事情多,但是我妈一定要我来深圳找您学习,您看要不这样,我是晚辈,我先给各位前辈打一圈,表示一下我虚心学习的态度。”
于是我一个个打圈,先是何总,然后何总一一给我介绍,这位是办公室主任,这位是副总,这位是进出口公司总经理,这位是贸易部部长……
总之每人一杯,每次我都先干为敬,然后跟他们说:“前辈随意,幸会幸会。”
喝得他们都觉得我低调,又给他们每个人面子。用《韩非子》的“术”来说,这个叫“先扬”,放低自己,抬高别人。
何总看我把架子放这么低,也没一开始猛攻我,毕竟只有四瓶白酒,这么多人喝,所以第一回合,我们有攻有守,他们自己也会相互敬敬酒,第二瓶酒很快下去。
到第三瓶了,何总把节奏带了一下,几个人开始轮番的敬我和安琪酒,安琪不能喝,只能以茶代酒。
他的下属一看也是有套路的,各个都会敬酒:“那个李总,我也姓李,家门啊,来喝一个……那个李总,我们同属做贸易的,多向您学习,喝一个……那个李总……”
这个时候何总又来了招“贴油加醋”:“这个李总啊,你太太不能喝的话,那我觉得,你作为大丈夫应该代喝一下吧……”
这个时候安琪有点忍不住了,我赶紧抓着她的手:“这个李总教训得是,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各种总啊,主任啊,都轮番轰炸我一个人,一人来一杯,第三、四瓶一下子就干完了。
酒局如战局,何总和他们几个是老战友,第四瓶干完,看我喝得不少,开始跟我聊一下关于绿洲的事情。
“李总啊,绿洲现在在非洲听说有几个不错的矿山,现在矿权在你们手上吗?矿权当时难不难搞啊,我们国企走出去经验不多,矿权大概是个什么价位?”
我知道他们开始乘着我醉意想套我的话,而这趟来,我本无意跟他们谈具体的业务,只是建立个联系,于是开始装醉:“绿洲的矿权?多少钱?唉,对于你们国企都是小钱,我只记得我们这些民企不能跟你们国企比啊,我们都是冲锋陷阵,跑去枪林弹雨啊。”
于是我把松子之前在非洲的各种离奇故事一一说给大家听,中途有人要敬酒,我直接让他打住,听完我讲故事。
注意这个时候你表示已经“醉”了,所以所说的故事不一定要是真的,礼貌上也可以稍微出位一点,毕竟醉了不是你的错了。
何总看我渐渐把局面太跑了,于是他又出了下一招:“那个主任啊,既然白酒喝得差不多了,我看李总也说了不少故事,貌似有点醉意了,那不如来点啤酒漱漱口吧。”
我想着啤酒漱口应该问题不大,酒精度数低,再着大家也都是吃了东西的,啤酒胀肚子,能喝多少呗。
结果没想到我把何总看扁了,啤酒一上来,我一看,我去,我认得这个牌子,竟然是加纳那时候和雷会长喝得那个玉米啤酒的牌子。
“李总,知道你从非洲回来,特意找朋友从非洲弄了些非洲啤酒,这个您应该很亲切,多喝点。”
这个东西,当时我真的是一瓶吐,何况现在还喝了这么多白酒先下肚。
“何总,这个酒我熟,在非洲俗称非洲小炸弹,您之前喝过吗?”
“没喝过,但是听说是玉米酒,想着以后有可能跟你们在非洲合作嘛,所以先适应。”
听他这么一说,我想到这酒估计他们都不熟,如果一瓶下去,可以带倒一片,那也不是不可。
于是我介绍到:“那就用这个非洲小炸弹,先预祝我们未来的合作成功,以后还要多和各位讨教学习呢!”
小炸弹果然威力惊人,何总这招下去,他们几个总没喝过这酒,猛喝一瓶,直接趴桌上了。
我知道这酒厉害,又加上自己受过伤,喝了半瓶,何总又跑来敬酒,问我矿权价格和如何弄到矿权的途径,我直接装醉倒在桌上,还一个劲假装说醉话:“多跟你们学,一起合作!”
何总是老谋深算的,酒局见多了,他看他那边醉了几个,又看到我这边也“装醉”了。于是他把矛头转向了我太太安琪。
“李太太,您母亲跟我是老交情了,您母亲对您是夸赞有佳啊,听说您是作家,我最崇拜文人了,文人不都是饮酒作诗的,您老公不让您喝酒吧。”
安琪在酒吧喝酒多,这种国企局参与得少,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答复。
“要不这样吧,您是女士,我们也是绅士,喝酒的话,您喝半杯,我们喝一杯,您看这个啤酒还有这么多,我们这里吃饭留酒的话很不吉利,不如我们喝了算了。”
何总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怎么喝,毕竟他是领导,就怂恿着下面能喝的喝,看着战局接近决胜,而他以为最弱的环节应该就是安琪,几杯酒下去,她应该会把能说的和不能说的都说出来。
于是最后的战斗开始了。
然后他没想到,安琪一开始假装不能喝,结果端起酒杯,还是半杯敬一杯,她直接打起了圈,一下子干翻了几个,桌上这下除了何总,几乎都倒了。
安琪把酒吧那套都搬了进来,何总套她话,她也不说知道不知道,反过来给何总布局:“何总,我老公说得没错,我真是不喝酒的,但是您看今天我都敞开来喝了,不如这样,我们年轻人有年轻人喝酒的方法。”
于是安琪开始教何总玩游戏,说输了就回答何总一个问题,赢了何总就喝酒,何总拿这个“小朋友”也没办法,何况桌上的帮手都差不多了。
结果何总就开始一直喝,安琪基本没输过,何总一个问题也没问出来,反而是安琪乘着何总半醉半醒的时候,问出了几个重要的问题来。
第一个问题,华南矿业之前在国外尝试过投资,主要是南美,但是投资失败,原因是国外合作人不靠谱,把钱卷走了。
第二个问题,华南矿业的香港公司基本上只是个空壳,实际上就一个办公室,人都没有。
第三个问题,华南矿业虽然国内实力强大,但是国际贸易基本上都是空白,他们进出口公司都是些官员子弟,真正能做业务的不多,都是靠着政府关系揽来的业务。
那天最后除了安琪都是被背着抬着上车回去的,安琪后来把这几个核心问题的答案告诉我,她说,你都醉了,最后还得老娘出马。
其实我只是伏在桌上假装醉了,安静的在听,但是老婆的面子要给的:“那是,那是,老婆大人最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