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极学院,一年级的某个教室内,学生们正襟危坐。
大伙全都提前半个小时就来到了教室,没有一个人迟到。
因为这节课正是陈老教授的数理课。
随着新生测试的临近,校园内的紧张氛围感愈发浓烈。
现在的时间对于学生们来说,可是同黄金一样珍贵。
在白塔开放的时段里,所有人都巴不得一直泡在里面,而要他们每周坚持上半天的知识课,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由此可见老教授的威信,这个老头在学生心目中一直都是阎王般的存在,谁也不敢得罪,若是得罪了,他便会拿起判官笔,在你的学业生死簿上画上一个大大的叉。
上次,大伙吃了迟到挨罚的亏,这回再没人敢有所怠慢。
周一刀也不例外,虽然他和老教授之间闹了些不愉快,但这无关紧要。
一声清脆的铃声,上课时间到了。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门外,没有看见老教授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教师。
“陈教授身体不适,今天由我来代课。”
男教师言简意赅。
台下的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一种“日了狗”的神色。
“早知道就晚点来了,还能多修炼一会儿呢!教授身体不适早说啊!为什么早说?”
“别和我说话,我要开始凝神了。”
“俺不管,俺也不听课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层出不穷,有人甚至开始在座位上打起坐来,那男教师却也不管,只顾拿着课本,照着上面的文字一通死读。
“陈老教授他怎么了?”
正读得起劲,忽听见台下有学生举手提问,男教师望去,是个一脸凶相的学生。
心中不由一吓,对于这种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学生,男教师不敢招惹,因为他以前被一个武者学生揍过,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
“陈教授病了,似乎是哮喘发作,挺严重的,学院医疗队都没能治好,现在应该在家修养。”
他抖豆子般,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全给说了出来,然后偷偷瞥了眼那个少年,发现对方没有表现出不高兴,他这才安心,继续开始念书上的句子。
老教授病了……
周一刀记得,上次,老教授发了很大的火,他离开时,教授还剧烈咳嗽着。
而现在,老头病了,不用说,肯定是因为他的事,急火攻心所致。
“呲——”
凳子摩擦地面的尖锐噪音,周一刀忽然起身。
今天的课他不想上了,反正都是些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东西。
见此情景,男教师身躯一颤,他赶紧用书挡住自己的脸,假装没看见。
周一刀轻松便完成了穿越后的一项成就——逃课。
……
还是那栋掉漆的简陋小房,老教授的家,周一刀来过,所以认得。
他将事情的经过给卧病在床的老头说了一遍。
“你这不算逃课,咳咳……你光明正大地走出教室,怎么能叫‘逃’呢?”
老教授依旧义正言辞。
没想到,老头还袒护自己,周一刀心里很不是滋味。
“教授,我……”
他支吾着,想说几句安慰的,但又觉得不合适,想说自己仍然不想当什么机械师,话到嘴边,看着虚弱的老人,又不忍心。
此时的老教授很虚弱,连模样都像是变了,他以前在学生面前,总是板着一张苦瓜脸,像是谁都欠他二百金似的。
可现在,他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喘气像是拉风箱,气管嘶哑地叫着,时不时还剧烈咳嗽,头发也似乎一瞬间白了好多。
“没关系,老毛病了。”
教授摆了摆手,唯一和以前一样的,是他那桀骜不驯的语气。
“我还轮不到一个小鬼来担心我。”他说道。
教授似乎已经忘了那天的争吵,忘记了二人之间的那些不愉快,他依然对这个少年和蔼有佳。
少年没再说话,而教授扭头笑了笑,躺在床上的他打开了话匣子。
“我和你说过,以前有个和你一样的,排斥性体质的人吧。”他问少年。
周一刀点头,记忆还很清晰。
老教授曾说,在他年轻时有个朋友,也是排斥性体质,也是硬着头皮想要迈入武道,结果似乎很惨。
“那是自你之前,朔极学院出现的上一个排斥性体质者,整整五十年了。”
周一刀不明白教授想说什么。
“老夫我今年六十六岁,五十年前,我和你一样,十六岁,刚踏入这所学院……”
“五十年前?”少年预感到了什么。
“没错,呵呵”老教授苦笑一声,“那个排斥性体质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老头子我呀哈哈哈!”
最后,笑声反而豪爽了。
一周前,学院的演武场内,三班在罗武导师的带领下,展开了一场擂台赛。
老教授一直躲在远处,偷看着这场比赛。
他看见周一刀表现神武,体能碾压一众学生,投掷罐头精准无比,并且还顺利拿到了白塔的优先修炼权,他的心情五味杂谈。
而当他得知周一刀的排斥性体质后,却是异常的开心。
他想,周一刀简直和他一模一样,这百年难得一遇的体质,居然在五十年间出现了两例,而且还这么巧,他刚好也看中了这位少年。
天意弄人,一切都是天意啊……
教授感谢老天爷,能给他送来一个这么好的徒弟。
每当他看向少年,心中都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并且他还设想了美好的未来,他与徒弟联手,在机械师协会掀起一阵狂风暴雨,好好的大干一番。
每每至此,他都兴奋的彻夜难眠。
可没想到的是,少年拒绝了他。
就像他当年拒绝自己的父亲一样,那么的坚决,那么的固执。
“我父亲经营着一家钟表店,这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收入也还算不菲,他对我说‘你修炼个屁’‘你不是这块料’‘快滚回家接替钟表店吧’……”
老教授娓娓叙说,人老了,总是喜欢回忆。
“老子当然不服,嘿嘿。”教授开心地笑了,其实他很乐意有个人听他讲故事,“我认为那些长辈们无比的迂腐、无知、畏缩,没有一点儿勇敢,他们说,这世上别人都做不到,所以你也做不到,简直像个蠢蛋!”
老教授说着自己年轻时的故事,周一刀听着,却感觉像极了现在的自己。
或许,这就是年龄跨越半个世纪的二人之间,惺惺相惜的地方。
“可是……”老教授叹了口气,“不知不觉的,我现在也变成了那些长辈,愚蠢啊……”
心中有着万千感慨,他曾经是那么的狂傲,那么的倔强,他鄙夷他的父亲,鄙夷那些否定他的人。
结果在一次荒原的试炼中,他被一头魔狼追杀,他玩命地跑,虽然魔狼的后腿被他砍伤,但这只野兽像是记了仇般,对他穷追不舍。
一直跑了三天两夜,身体严重脱水,他感觉嘴唇和喉咙都已经干枯裂开,脑袋发晕,强烈的乏力感席卷全身……无尽的荒野令他绝望。
路过的雇佣武者兵团救了他,他看见一名武者举起重剑,一刀轻松斩落了魔狼的脑袋,像是杀了一只小鸡仔,那只在他心中噩梦般的野兽就这么被消灭了。
至此,他明白了自己与武者的差距,这条路不是靠勇气与信念就能走下去的。
他回到了父亲的钟表店,勤勤恳恳打理起了店内的事物。
“对了,正是从这一刻起,我便变成了我的父亲……”老教授想到了,自己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改变。
周一刀依然沉默着,他觉得教授还有话要对他说。
这句话是用了半生的时间、用少年到老年、用黑发到白发所沉淀下来的一句话,是句能使他受益一辈子的话。
“你记住了,凡事要多想。”老教授说道,“你走吧,去追寻自己的道……”
他不再看周一刀。
他送给了少年最后一句话,一份比腕表还要贵重无数倍的礼物,寄托着他的愿望,那是他年轻时所未能达成的梦……